海国列传
透骨钉被拔*出来之后,沈长河的身体很快就恢复到了刚来边境时的状态。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或者开朗模样,反而一直都是病恹恹地坐在马车里,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在进入白河城之前,他的毒瘾又发作了一次,害得穆沙拉夫又得力排众议保住他的小命。这之后,穆沙拉夫趁着他“昏迷”狠狠地揩了一把他的脸,笑骂道:“妈的兔崽子,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往里搭进去不少!”
沈长河觉得他这动作和语气都很恶心,可他只能继续装下去,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等进了白河城,穆沙拉夫的态度又变了。其余的奴隶被陆续卖给别家儿,唯独沈长河被留了下来——他命令手下把人洗得干干净净,又自作主张地选了一件黑底金纹、形制怪异的长袍给沈长河穿上,甚至还颇有匠心地在他额头上缀了一条镶嵌了红宝石的额饰。
这一切做完之后,穆沙拉夫将他从头到脚地仔细观察了一番,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拊掌大笑:“感谢万能的真神,完美,简直就是一位尊贵的吐火罗王子!”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沈长河是很美的。在此之后,他才发现,“美”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容貌,因为实在太过庸俗。
卖一千两黄金都是亏的,这种极品美色已经可谓价值连城了!
沈长河的五官轮廓是很“西域”的,唯独眼神却跟西域人完全搭不上边,反而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温淳儒雅,让人本能联想到春风拂过的江南杨柳岸。可如今,这一身黑金长袍将他的中原气质遮掩得一干二净,唯独骨子里那浑然天成的妖孽气息,却被大浪淘沙般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哈萨尼!”穆沙拉夫兴奋地叫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哈萨尼,怎么样?”
沈长河并未表示反对,也没“资格”反对。如果不是毒瘾才发作完不久以致无力反抗,他绝不想陪着他在这里玩儿“角色扮演”,更不会任由他像给猫狗起名一样随便给他改名字。
可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失去自由时,同样也会失去尊严。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了他的“价值连城”怕他再自残,穆沙拉夫丝毫不顾他的伤势,命人用手铐反锁了他的双手,然后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扔到了地下室里严加看管起来。穆沙拉夫以为这么做就已经万无一失了:因为他以前也是这么对待难缠的“货物”的。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绝不可能一*丝不挂地跑到外面去丢人现眼。
沈长河并不难缠。这一路上除了“自杀未遂”一次之外,他甚至没有过任何逃跑的举动或征兆。可连一个上午都没过去,其中一个打手就浑身是血地回来向他报告:“他……他逃走了!”
打手是爬着回来的,说完这句话人就头一歪倒了下去,不知死活,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饶是如此,穆沙拉夫还是目眦欲裂地拽起他的身体摇晃着,破口大骂道:“废物!给你们配的枪都是摆设吗,啊?”
打手们的配*枪当然不是摆设。
沈长河是趁着看守为了给他换药开手铐的机会把人打晕,然后又用看守的佩刀割断长发、穿着看守衣服光明正大地走出来的。其他看守和打手当然一眼就认出他来,也随即开了火——不过他们不敢直接开枪打死他,只能逮着机会瞄准他的肩头或是四肢点*射,以求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于是,他们手里的枪就被缴了。
打手们到死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枪到底是怎么被抢走的:因为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死亡也来得太过突然。只剩下一个因为闹肚子临时上厕所的打手躲过一劫,不过他在逃命的过程中也挨了一枪,且正中股动脉,眼见着也离死不远了。
至于沈长河本人——
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可逃走这件事还算是做的得心应手。胳膊和左肩上各中了一枪,但都是贯穿伤且未击中骨骼、所以只是疼、并没有太多地妨碍他的行动。即便如此,持续失血也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跌跌撞撞来到了热闹的大街上,一身沾了血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伤口处的鲜血走一路流一路。本来已经拦腰斩断的头发见鬼一样地长回了原来的长度,大部分垂落身前遮住了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像个脏兮兮的乞丐,又或是一缕苍白的鬼魂。
白河城没有几个真正老老实实的“良民”,但他这惊世骇俗的模样还是引来不少人侧目。这里没有警察局,也没有军队在街上逡巡,所以即便如此也没人拦着他横加盘问。
沈长河忍着伤口断断续续的剧痛,抬起一只手遮在眉毛上方——正午日头实在太烈,晒的他睁不开眼睛。可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囚禁中度过的,此时他只觉得头顶的太阳简直可爱极了,因此完全不介意被它晒到头晕眼花。
他自由了。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阀到沦为囚徒再到如今逃出生天,沈长河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漫长无比又荒诞至极的噩梦。在此之前,他总以为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总以为自己的“天赋异禀”可以让他在千军万马之中进出无阻……可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天机阁的势力尚未渗透到西域地区,孤立无援之下,他就敢自作聪明地放任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之中,险些连命都搭进去。
哦,或许还有贞操。
无论哪个时代,“红颜薄命”和“祸水”这两个词都只会和女人联系在一起。身为一个钢铁直男,沈长河绝对没想过自己差一点儿就被女人给强*上了——这要是说出去,李云凌那个丫头片子估计会笑掉大牙吧?
“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周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他知道自己又要撑不住了。可是若倒在这里,穆沙拉夫和他的走狗会不会追上来再把他抓回去?他不逃走,穆沙拉夫尚能如此折辱他,若这次再被捉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长河深吸了一口气,趁着意识尚未完全消失向僻静处挪着步子。腿很疼,手臂也疼,浑身跟散了架子一样,疼得他手指无法自控地打着哆嗦。他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凄惨的模样,嘴里轻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句:“坏丫头,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最后还真是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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