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雀养蛇记
就算蛟族像其他种族一样依附了狐族,狐族也不会为了她去对抗天界。同样是依附,魔族之人却给予了她足够好的承诺,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去看狐族的脸色?
曲临烟走出了那压抑之地,垂眼便见傅小八靠墙蹲坐在旁侧,此时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立即抬起一双清澈透亮的眼,冲她眨巴了几下。
曲临烟蹲下身来,牵起傅小八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蹲在此处?我不是让人带你先回去休息了吗?”
傅小八摇了摇头,道:“我想等你一起回去。”
曲临烟一时眉开眼笑,心头的阴霾似都被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给拨开了,轻拽着傅小八从地上站了起来。
“啊……”傅小八刚起身,便有些站不稳地跌入了曲临烟的怀里,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尴尬地瘪了瘪嘴,“我……腿蹲麻了。”
“这是要我抱你回去?”曲临烟问。
“我自己会走!”傅小八微红着小脸,半倚着曲临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子,可一双脚仍是麻得不太有知觉。
“还是我抱你吧。”曲临烟说着,手臂略一使劲,便将傅小八抱了起来,转身便走。
蛟族体质向来强于许多种族,力气大是天生的,曲临烟自幼使用长锏这样的钝器,抱起一个瘦弱的女子更是不在话下。
傅小八被曲临烟这么一抱,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副痴呆状,茫然中瞪着双眼,下意识伸手勾住了她的后颈。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我。”她睁大眼望着曲临烟,脸颊已是通红。
曲临烟闻言,扬了扬眉,得意道:“除我以外,谁要敢这么抱你,我就卸了谁的胳膊!”
话到此处,曲临烟脚下步子略有停滞,眉心轻锁片刻,醋意颇浓地问道:“你还是孔雀时,那火鸡都怎么抱你的?”
“抓脖子。”傅小八应道。
“嗯?”曲临烟不由一愣,“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动手的意思,你不用骗我。”
“骗你做什么。”傅小八一时哭笑不得,吃醋吃到傅灼尘身上,真是大可不必。
天知道曲临烟问出这个问题时,傅小八心情有多复杂,心情复杂倒不是因为关心哥哥的胳膊,而是忍不住心疼一下自己的脖子。
天底下大概不会有比傅灼尘更过分的哥哥了,平日里不是抓她脖子,便是用竹竿戳着她的翅膀,赶着她往某个方向跑,根本就没有抱过她哪怕一次。
曲临烟真就是这个世上第一个抱她,也是唯一一个抱过她的人,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很肉麻,傅小八便没好意思开口。
她静静凝望着曲临烟细长的双眸,忽然眯了眯眼,掩不住满心的欢喜。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曲临烟笑着问道,语气中带几分自恋。
傅小八只扭头望向别处,不作回答——不就是看你两下,瞧把你美的。
曲临烟见傅小八不搭理自己,也不再多问,只抱着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傅小八耐不住性子,见曲临烟真不和自己说话了,忙用力勒了下她的脖子,直到她将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这才小声问道:“我看你出来时,脸色不太好……是族人又苛责你了吗?”
曲临烟沉默许久,对傅小八扯出一抹笑意,无所谓道:“小八,你放心,我心意已决,从今往后要换一种活法,只要你留在我的身旁,旁人的苛责于我而言便再也算不上什么。”
傅小八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将头轻靠在了曲临烟单薄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曲临烟垂眼望着怀中的傅小八,忍不住问道:“我带你去见阿轻,好吗?”
“嗯!”傅小八轻轻点了点头。
***
水下蛟窟最深处的石壁后,暗藏着一个被重重结界封锁的地方。
曲临烟双手结印,施法化开一个小小入口,转身牵起傅小八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被寒冰覆盖的洞穴,四壁冰蓝,寒气于空中流动如烟,几分如梦似幻。
洞穴的正中,安放着一张玄冰造的床,床上静躺着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女子。
傅小八在曲临烟的牵引下走到了那玄冰床旁,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一时鼻尖酸涩,泪水不争气地涌上了泛红的眼眶。
这是阿轻,是梦中那个处处护着她与曲临烟的女子。
这个名叫曲慕轻的女子,原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一颦一笑恍若谪仙,配得上世上所有的好。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还未来得及与她真正见上一面,便已闭目长眠,面色惨白如纸。
傅小八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认真望着曲临烟:“小黑,我能见到她醒来的那一天,对吗?”
“会的。”曲临烟轻抚了下她的脸颊,笑道,“我说过,她一定会很喜欢你,就像梦里一样。”
“嗯!”傅小八重重点了点头,俯身趴到了那冰冷的床边,凝望了曲慕轻的脸颊片刻,弯眉道:“阿轻,我和小黑都在等你醒来,你可一定要醒来啊……”
那语气,稚气中满携着期待,就像在等一位久别的故友与自己再度重逢。
话音落,她起身扯了扯曲临烟的衣袖,两人一同走出了那冰寒的洞穴。
只是走出障眼结界的那一刻,傅小八睁眼便望见了早些时候那位白衣女子。
她看见那女子几分沉郁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似在质问,却又不置一言。
傅小八有些茫然地转头望向曲临烟,眼中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曲临烟轻轻捏了捏傅小八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怕,抬起一只手来,下一秒,织梦梭便已至手心。
她上前两步,将织梦梭递向那白衣女子,而后抬眼若无其事望了一眼身后的石壁,道:“我许久没回来了,有些想她。”
那女子接过织梦梭,微微皱眉:“阿烟,你将外人带进了族中禁地。”
“相思,小八她不是外人。”曲临烟认真道,“她会是我的妻子,是我一生一世捧于手心,视若珍宝的人。”
相思闻言,不禁诧异,一双眸子望着傅小八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只是因为她救过你?”
“她不仅仅是救过我。”曲临烟说着,转头望向傅小八,眸中温柔在那一刻似能融了冰雪。
傅小八歪着头,怔怔望着曲临烟,良久,方听她说出一句:“如果不是遇见了她,我都快忘记活着是什么感觉了。”
那一瞬,傅小八只觉眼角酸涩,似逢甘露滴落心头,迎了一季春暖花开。
她再回首,只见相思眉目低垂,沉默地与她二人擦肩而过,随着一道洁白的灵光,没入了身后那面湿冷的石壁。
回去的路上,傅小八紧攥着曲临烟的手腕,担忧地问道:“相思姑娘是不是很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她是这些年来,整个蛟族中唯一关心我的人……”曲临烟说着,勾起手指刮了刮傅小八的鼻梁,笑道,“她人很好的,只是不太会表达心里的想法,等你们熟了以后,就不会像刚才那样了。”
傅小八认真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追问道:“我能感应到,相思不是蛟族人,但我修为过于低微,感应不出她是何种族。”
“花族。”曲临烟道,“她曾是一朵开在伤魂谷断崖的泪痕,忽有一日,不知谁人历劫断了命,妖血浇灌了她扎根的石壁,让她得以开了灵智,修成如今这副模样。”
“泪痕?”傅小八有些不解,“那是什么花,我怎从未听过?”
“泪痕是一种地界中极其罕见的魔花,只会开在悬崖峭壁之上,洁白似雪,优美如昙,含毒,虽不伤人,却胜过世间百毒。”
傅小八好奇问道:“既然毒性并不伤人,又为何会胜过世间百毒?”
“泪痕之毒,不在身,在神。”曲临烟道,“传闻此花能唤醒人内心深处最不愿记起的苦痛,似针扎、似刀割,自心底一寸寸剖开,直至触碰着痛不欲生,精神崩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