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番外
张享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干脆什么都不说,径自回家,谁料晏怀章一路跟了上来。
眼看着他尾随自己进了电梯,张享忍无可忍:“你也住这一层吗?”
“不住。”晏怀章面不改色。
“那你跟来做什么!”
“到你家喝茶。”晏怀章大言不惭道。
张享:“……我好像没有请你来我家喝茶。”
“我帮你住进这里,请我喝杯茶,不算过分吧?”晏怀章专注地看着张享,尽管发型凌乱,可表情那叫一个温柔,目光灼灼,看得张享不敢跟他对视。
这事张享本就理亏,可能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尽管他拒绝了晏怀章的亲近,但他很可耻地享受着晏怀章给他的帮助。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有所图,都认知得一清二楚。现实就是如此,张享从不相信他好运爆棚,自己能顺利地走到今天,没有人相助是不可能的。
是谁帮了他……
张享心尖上一揪,原本要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承认自己的行径,比起晏怀章当年,好不到哪里去。
见张享沉默,晏怀章一直看似温柔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张享的公寓是晏怀章亲自过问过的,不过自从张享住进去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一打开房门,一股墨汁的气味淡淡地氤氲开来。
客厅本就不大,张享自觉不会有外人来,便直接把客厅改成了书房,电视和沙发都挪到一边,一张书案占了大半空间,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一盆文竹放在一角,镇纸下还压着一张没写完的字。
张享有点窘迫,他从没想到家里会有外人上门,屋里没有收拾过,有点凌乱。晏怀章微笑着看他把一边的沙发拖回来,又有点手忙脚乱地烧水,礼貌地问晏怀章喝茶还是喝咖啡,一看就是家中教养得好的。
晏怀章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权这种待遇,随口道:“咖啡。”
谁知张享端过来的还是茶。
“家里没有咖啡,你喝茶吧。”
“那你还问我……”晏怀章不解。
张享抿了抿嘴:“习惯了,抱歉。”
晏怀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心里那头又在躁动的野兽压下去。
这种时候,不能问他“习惯”了什么,绝对不能多想。
“这里住得还……好吗?”他本想说习惯,但膈应刚才张享说的“习惯”,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
“挺好的,多谢你。”张享低着头。
晏怀章叹气:“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张享,我一直想跟你聊一聊,我们平心静气地,放下过去,聊一聊,可以吗?”
张享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看他这么紧张,晏怀章只好说:“阿享,请先不要拒绝我,有些话,可能我只会说这一次,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过了许久,张享才点点头。
“我想跟你在一起。”晏怀章轻声道,“不是赔偿,是真心的想跟你在一起。”
张享慢慢抬起头,平静无波的面孔让人看不出端倪。
晏怀章第一次这样跟别人对白,紧张得手心有点冒汗。
“我……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那时候,我坐在你后面,看到你跟赵西亭在一起,嫉妒得想要杀了他。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他面露痛苦的表情,“可是我做错了……我选择了最坏的方式。”
这是他第一次剖白自己。
张享就这样安静地听晏怀章描述他年少时的荒唐,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恨,好像他说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晏怀章一个错误的决定,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张享迷茫了,如果当初晏怀章没有那样做,又会如何。
或许,他会在青春的迷茫期过后跟赵西亭分道扬镳,读书,工作,在家人的逼迫下一个个地相亲,或许还会……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最可怕的是人的贪念。我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宁可毁了他。人性就是这样,我明白这是可鄙的,可我又暗暗地庆幸,这样做,你和赵西亭总归会分开了吧,谁知……”
谁知他亲眼目睹了张享决然离家的举动。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可他还是后悔了,而且年少的他非常没骨气地选择了逃避和忘却,甚至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撇得一干二净。
“我想,上天让我们重逢,一定是给我一个机会,阿享,我不想放弃。”
张享深吸一口气,讽刺地说:“晏怀章,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学生吗?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时候的我,可现在,你看我哪里还是‘他’?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那件事,我不恨你了,就算没有你,迟早,我也会跟家里人出柜,也照样被他们不容,你不过是让整件事发生得更早一些。”
晏怀章惨然笑:“张享,如果我喜欢的是记忆中的你,我不会为你做这些。你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深深吸引着我。你知道吗,当我被困在山上,生死未卜的时候,想到的只有你,那时我就想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跟你说,如果不说,我一定会后悔的。今天,我终于说出来了。”
张享瞳孔一缩,他记起晏怀章曾经给他发过两条信息,其中有一串奇怪的数字。收到短信后不久,他就得到了晏怀章遇险的消息,还不得不跑了一趟去找他。
当时忙得昏天暗地,就把那串数字给忘了。
“你不要把我的话当成你的负担,为你做的一切,是我心甘情愿。这辈子,也就只有你,能让我心甘情愿了。”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角有一丝淡淡的水光。
“阿享啊,如果你……”他艰难地说,“你不接受我,也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好不好?”
张享思索良久,摇头:“我的确很自私,但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我可以等。”晏怀章嘴角一弯,“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难过,我喜欢你就好。”
“晏怀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如此执着于我吗?”张享困惑地说。
晏怀章的视线越过他,看到桌案上有一幅还未写完的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心里一直模糊的答案似乎明确了。
“可能就是向往吧,以前向往你,现在,我还不改初衷。”晏怀章坦然道。
晏怀章离开时,要走了那幅字。
张享很久没有过失眠的情况,半夜辗转难眠,起床看了一会儿书,忽然想起晏怀章发过的那串奇怪的数字。
“852 74123 741236987 426978974123456 7412369”
他天生对数字不算太敏感,思来想去半天摸不到头绪,干脆开了电脑搜索,一搜便发现了答案。
“真是幼稚……”他嗤笑,笑着笑着心里却慢慢沉重起来。
晏怀章说到做到,要留给张享时间让他考虑,果然就没再露面。张享反而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多么轻松,总好像背了一座沉重的山,让他不能忽略。
若不是工作繁忙,他觉得自己会疯。
那天和崔岩交了底,崔岩就没再多要求他接戏,但除了目前的两档节目,张享还拿到了一个周末综艺的固定嘉宾名额,还有一档搞笑脱口秀的邀请。
看起来,公司也是打算把他往综艺型艺人方面打造。
如此一来,张享也成了飞人,不同的城市飞来飞去,录影录到大半夜,一周下来回家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张享的人气和名气就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没过多久,他出演的那部时装剧也上演了,意料之中的反响平平,除了电视台宣传出了点通稿,其他地方都乏善可陈。
张享知道结果的时候没有失望,因为他早就清楚那部电视剧不会引起多大关注,栾导在他接拍的时候,就警告过他了。当时张享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求仁得仁。
这种日子习惯了之后,很充实,只是有时会想起莫名地晏怀章,张享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家对你纠缠不清的时候,你觉得烦,不出现了吧,反而又想起来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做梦也能梦到晏怀章,这就诡异了,张享认真思索起了最近他的反常。
难不成是被晏怀章洗脑了吗?他惊悚地想。
毕竟那个人的演技以假乱真,谁知道他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演出来的。
自从拿到影帝的头衔,晏怀章每年的工作量从六部电影减少到三部,按照公司的合同,他还必须要每年接拍一部所谓的人情片。尽管工作量少了,可他泡在片场的时间不减反增。
慢工方能出细活,要求也不能同日而语。现如今好剧本可遇不可求,有时候真的是如大浪淘沙,晏怀章早年是商业片文艺片两手抓,后来是靠文艺片拿了奖,现在重心也多放在文艺片上。
但公司的意思还是要他多接几部商业片,毕竟文艺片叫好不叫座,甚至无法上映,晏怀章如果连续接几部这种戏,不仅对公司利益有损,对他的人气也是一种伤害。在日新月异的娱乐圈里,很快就会被新人代替。
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前几年曾经出现过一个非常有灵气的新人,一部名著改编的电影把他推到了最佳新人的宝座上,如果按照一般惯例,拍戏接通告,完完全全就是个新星冉冉升起的节奏。
然而,这个演员非常任性,先是拒绝了某位导演邀请他参加的贺岁片,然后又爆出了三角恋丑闻,再也没有新作品出现,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就像一颗流星,还未在天空停留多久,便彻底消失在娱乐圈中。
现在,只怕除了一些长情的影迷,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
虽然公司施加的压力很大,但晏怀章还是接了现在正再拍的剧本,这是一部cult片,也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电影,更是他第一次挑战精神分裂病人的角色。
导演谢晓峰跟《三少爷的剑》的男主角同名,但其实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晏怀章是在一次大学生电影节上认识的他,谢晓峰拍了一段只有20分钟的影片,编剧剪辑一手全包,在外人看来,这部短片很是粗糙,却惊艳了晏怀章。
谢晓峰是个鬼才,他的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在他的镜头里,人只是用来承载情感的器皿,镜头下展现着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情绪,只是简单粗暴的一个转场,却让人的心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晏怀章一直关注着谢晓峰,他没有文艺青年的颓废和虚浮,反而是个相当淳朴的汉子,虽然得到了晏怀章的支持,却没有因此尾巴翘到天上去,而是积极地跟不同的导演辗转片场,成长得极快。
对这种人能拍出那么直击人心的东西,晏怀章一直感慨,人不可貌相。
当谢晓峰拿着他的剧本来找晏怀章的时候,晏怀章看完剧本就拍板决定出演了,连吴省都没有告知。结果就是他跟公司闹得相当不愉快。
他不是没有自毁过形象,无论是窝囊的小男人,还是迂腐不堪的农民,到底都还算正常人的缩影,他忽然决定要去演个精神病人,把公司吓了一跳。
要是一般的神经病人他演起来没准能开拓戏路,可他偏偏演了个有异装癖和暴力倾向的精神分裂患者,让谁也接受不了。
晏怀章骨子里是个有逆反心理的人,别人不让他干的事,他偏偏要干成。
顶着重重压力,他到底还是决定拍,理由是他喜欢,而且他早就已经完成了公司合同约定的人情片拍摄任务,其余的选片工作他要占主动。
吴省跟他去定妆的时候,小心脏几乎承受不住那种压力。
蓬头垢面,满脸青紫的造型都是好的,女装照比男装照还多,就算晏怀章长得养眼,可化上浓艳的妆容,再戴了卷发,穿长裙高跟鞋对着镜头搔首弄姿的样子也吓得吴省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了,张享没答应你,不至于把你刺激成这德行吧!”
晏怀章两手掐腰,别扭地踩着高跟鞋练习走路,听完吴省的鬼哭狼嚎,平静地说:“这是艺术,再说,挺好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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