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羽风流》完结
踏出绝人谷时,我有些不敢相信。谁能想到那处不起眼的山洞,其内竟有禁石?禁石之后,山腹之内大手笔的秘道秘室,只那一路的夜明珠和神奇的长明灯,便不知是何种权财巧术可以造就的。每条通往它途的重要石门前都有禁石,她的血,竟都能打开通路,王府的祖上,不简单吗?还有得到地图的那个“房间”,那的暗门,看地图似乎是通往地下的,也不知藏着什么秘宝。
保留着心头有限的疑惑,我知她也不解,也不多问。她央我保守山腹的秘密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发现她对探寻那的秘密没兴趣,我更是有些高兴。许是血禁与血脉的玄妙作用,在那山中秘处时,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奇怪,好像她不是她,是以,私心里,我希望她不再和那有关联,不管那有什么秘密,和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关联,也只是祖上遗失的旧事罢了。秘地,往往伴着难以预知的危险,那份地图上的机关标示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她年纪轻轻的能收拢不该有的好奇,甚好。
倒是我有意为她擦拭脸上灰痕时,她退后避开了,让我有些失落。她无意中的动作提醒了我,知道她是女孩子,我与她在绝人谷的日子相处无忌,亲昵成了自然,如今出得谷来,她对外总是男儿身份,待得重回人境,又得避讳一二了。甚至因为这次只有我和“他”两人落难在外而独处了如许时日,为免外人闲言,我与她之间的避忌,比之以往,只怕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便有些遗憾,虽则如此,我还是为她庆幸,庆幸她爹娘的先见之明,将她自小女扮男装,若非如此,去年成为“宁远公主”的,许就是她了。如果真的那样,她还会是如今这个洒意自由的她吗?我不确信。好在世间没有如果,所以阿羽固是阿羽,既乐且悠的潇洒自在,让我得见天高地阔。
将回人间的时候,她不想带我回翼王府,在她看来,我和君康舒的婚姻有名无实,翼王府于我便只是囚牢,而她,想送我去开启新的生活。我用一句“我是长孙家的女儿”拒绝了她。以她的心性,我知道她会明白,但不会理解。其实,除了绝人谷里远离人世的自由自在,世间旁处,对我来说,都无甚差别。翼王府有我希望的平静,也有我对家族的责任,姓冠“长孙”的我,原就打算在淳安王妃的名位上终了一生,作为对家族生养之恩的回报罢了。何况,比起别处,翼王府里还有她的插科打诨,让我的生活在平静之外还别有安乐,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回翼王府呢?所以我说“要回的”,毫无迟疑。
赶在她生辰的前一天,我们平安回到了玉安。我一直知道宫里对她的爱重的,没想到,在她十五岁的生辰宴上,陛下封了她郡王,还赐予了她尊荣无比的“荣乐”二字作王号,太上皇也将焦尾送给了她,好似意识到她长大了,还突然亲自张罗起了“他”和唐家孙小姐的婚事!皇家待她恩厚如此,若她真是男儿,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她顶着女充男身的欺君重罪!我不得不开始替她担忧,担忧她身份背后的隐患,一旦追究,后果不堪设想……
宫里对她果真好极,太上皇自小疼她,想来是看在年关的份上,想要她老实回京过年,才早早松口的吧。太上皇为她与唐歆赐婚的打算,竟只靠她外逃几个月就不了了之了,想想都觉不可思议。她逃婚的四个月里,我心中系着对她的担忧,日子并未如面上那般平静,但随嫂嫂看到羽园舞剑的她,看到她惊喜的眼神,听到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蓉姐姐”时,我忍不住笑开,只觉世间所有,尽皆安然。
珠芸对她说“如意郎君”,我听了心里有点发闷,自在如她,也终有幽锁后院的那一天吗?她茶水喷出的狼狈样子,很快掩了我那丝沉闷,她也被珠芸的玩笑吓着了啊。也是,世间该有怎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以她的性子,若有“郎君”,必得“如意”。能让她甘愿自归后宅的人,该是怎样的不凡?我暂时无法想见。与其瞎操心这个,不若担心下一场可能落在她身上的联姻,以“他”翼王府唯一嫡孙的身份,宫里对她再是宠爱,为她安排联姻的打算只怕也不会被两位陛下抛却,如今算是缓兵之计,宫里一日不知她的女儿真身,下一场联姻风波,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麻烦远为过去。
现实不如人意,麻烦果真来了,还来得那般早,那般棘手!没想到,相去不过数日,她与西武灵毓公主的婚约便成了定局!非但如此,谁想灵毓公主竟然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姐,而自觉女扮男装欺骗了师姐感情的她,自责得厉害。两国联姻已定,兄嫂不能拿整个翼王府冒险,已经无法把她的真实身份说与宫中了,他们拿尽孝做由头,把她和灵毓公主的成婚之礼拖到了两年后,计划送她远走江州,隐姓埋名,彻底斩断她与翼王府的关联,也算是解了她和灵毓婚事的死结。知道她小小年纪时便创建了羽记,我并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无法生存,只是心疼她的自责,不舍她将远走,而我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多陪陪她而已。念书也好,作画也罢,陪她舒缓些心怀。
天熙元年正月初九,注定是我永生铭记的日子。
明知是一场不到两年便必将幻灭的婚约,她却不得不强忍着对她师姐的愧疚,耽误灵毓公主的感情和年岁。自打和灵毓公主定亲之后,她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来舒园找我听书的次数倒是多了。初九那日,也是她找我念书听,后来唐家小姐给她来了请帖。唐歆对她的情义,外间风传得厉害,听说过马场事情的始末,我知道这不单单是谣传,本是要劝她避开唐歆的,但看她自有分寸,便也不多阻止。
送她离开时,君康舒回来了,许是因为看到了她,她走之后,君康舒与我的话题,绕在了她和灵毓公主的婚事上,我听得很是不适,尤其君康舒将我也说入话中时,我竟忍不住斥了一句“休要胡言乱语!”话一出口,我便觉了自己的反常,其实君康舒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倒是我自己莫名其妙了。闹不明白自己,但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竭力平复了口气,试图修补和君康舒闲谈间的小小不快。
可那天,我终是与君康舒不欢而散了。我推说回房歇息,与其说我是生气而去,不如说是慌乱而逃,只因为君康舒问我有无“中意的人”时,我的脑海里自发浮现出了一双明净且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中意的人……中意的人……中意的人……
君康舒的无意一语,成了阻止我逃入梦乡的万恶诅咒,怎么都赶不走。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底的身影,却在闭眼的黑暗中愈发明晰。那道清逸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分明是……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顾不得浅予的惊讶,便说要去后花园逛逛。不想给那双眼睛和那道身影重合的时间,我需要出去透气,需要门外的冬日寒气帮我恢复清醒!
可……真到了后花园,再不想承认,我也心知自己选错了透气的地点。亭台花木,翼王府后花园里的每一处,都有我对同一个人的记忆,尤其望见扶风亭的亭角时,我笑,七分是无奈,三分是苦意。是她……
看清了自己万不该有的卑劣感情,我头也不回的吩咐浅予,“今日化雪,后花园的雪不好看了,着人备车,我要去碧波湖看冰凌。”浅予随后的纳闷和不解,都被我挥手阻了。我真的需要离开翼王府,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呆。
第210章 番外 ·长孙蓉6
出了翼王府,我却依然没能逃开她。路过东市时马车颠簸一阵突然停下,车夫老吴却回禀说,害得马儿受惊的,好像是“大少爷”。联系她的赴约地点和医馆的方位,我猜那人八成是她,担心上涌,我没了旁的心思,连出府的初衷也想都不想的抛去了一旁,命令老吴转道,去济世堂。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命运,所以有些我不愿面对的东西,越是想躲,越是躲不开。她的唇瓣亲密而火热的落在我脸上时,我狂乱跳动的心,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灼热气息里,若非浅予上前,我只怕会在占据脑海的浑噩空白里,忘记伸手推拒。尽管被她强行侵犯了,回想着她脱口而出的“蓉儿”时,我却对她生不起气来。那时,惊疑不定之外,我最真的情绪是害羞,甚至,心底有一丝……可耻的悸动。
我依旧担心她,她痛苦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将我所有的复杂和犹豫都带到了九霄云外,冲入浴房,看到浴桶旁湿淋淋的她和铺满她身下的鲜血时,满溢身体的疼痛,恍若石磨将我的心脏寸寸碾压。
她通红的肤色和眼睛提醒了我,放血去热,还有我靠近时她的一退再退,让我意识到了她反常的缘由……迷毒之药。
她,会对我的接近有所退避,那么,我能做她的……解毒之药吧。
我,想要她活。
开解斗篷系带,我放纵了看她的眼神,也不再躲避自己的感情。哪里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是早就清楚了的吗?我不知廉耻的爱上了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知道了“他”实是女子,我也依然无耻的爱着她。
我爱上的是面前这个名叫君逸羽的人,不论她是男是女,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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