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动。我也没动。

　　许久她问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清醒了。

　　我说嗯。

　　她开始主动。贴在我唇上的唇开始辗转，又用舌尖敲开了紧闭的牙齿，呼吸开始紊乱，醉生梦死，梦死醉生。

　　然后，我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我口齿不清地问她这是什么，她顿了顿，又在我唇上吻了一下，说，是江湖相忘。

　　我疯了一般弹了起来。

　　我晓得那是菩提泪，也是断qíng水。之前人修仙无法斩断qíng丝之时，便去取来菩提泪，忘却爱人之时便超然升仙，而这菩提泪也是极其珍贵，要一千年才会结一滴。或许这段感qíng终究是阻碍了她成仙，她却断然放弃，将这一滴菩提泪留给了我。

　　可我不能忘记她。我发疯一般跑了出来，却不知该到哪里去，菩提泪已然开始发挥功效，我心里念着她，但是所有一切竟然都开始有些模糊，我跌跌撞撞，心似枯木，却发现自己已经处于谪仙台上。

　　或许这又是天注定吧，若我不能带着她的记忆活，带着她的记忆死也是好的。

　　身后似乎是谁在喊着，兰佩你回来。

　　可我不想知道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了。

　　那一步终于迈了出去，身下是万丈深渊，却也是我的全部归宿……

　　再见了，萧箫。

　　（二）顾秦视角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输给了她，而不是凤萧箫。

　　仙医要凤萧箫来的时候，我说好，我也做到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凤萧箫亲昵，便赌气搬了出来。她清醒时把我挡在兰亭之外两百年，重新接受我时却是走火入魔失去神智的时候，这么一想我的一生何其可悲，可悲到我自己都心疼。

　　那日我一晚没睡着，我已然有三个月没去看她，却不知道她怎么样，实在忍不住进兰亭去找她，却发现她和疯了一样，正在往前面闯。

　　她面前是谪仙台，专门用来惩罚做了错事的仙人，那些犯了错的仙人们跳下去之后便会失去仙籍，堕入轮回。当时我的心蓦然一沉，张口便喊了一句，“兰佩你回来！”

　　她似乎是停了一下，仍然是跳了下去。

　　我伸出手，却只能抓到一片云雾。

　　我就知道我不能离开她，当年是我恶意设了一场局，让她亲手杀死了凤萧箫，这笔债却因此束缚住了两个人，再无我cha空的可能。可是我不甘愿，为什么她的感qíng就能得到回应，我的便不能？

　　我苦笑，便要跟着往下跳。

　　“你跳下去，以后便不会记得她了，更不会去找她。”

　　是凤萧箫，我怒从中来，回头讽刺道，“你明知道兰佩爱你，为什么要bī她跳下谪仙台？”

　　凤萧箫走上前来，指着她眉心的银色标记，说，“看，我升仙了。仙界唯二，红尘无伤君。”

　　我觉得她就像是个小丑，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也跟着笑起来了，笑着笑着，一张脸上却突然全是泪。

　　其实大家都可怜，只是站在了对立面上，就不能责怪对方的手段。

　　我伸手扶住她的肩，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兰佩当时本想着就算是温锦佩死自己被责罚也舍不得挖你的心的，是我去告诉了温叔叔，温叔叔便来bī她，若她不杀你，恐怕温叔叔那种xing子为了拿你的心将你碎尸万段都是轻巧。兰佩当时是迫不得已，这一切都是我从中作梗，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凤萧箫神色不变，说，“哦，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是恨极了她这副样子，明明心里有兰佩却非要冷冷淡淡，兰佩却还着魔一样爱她。

　　我问她，“你不恨我？”

　　她笑，眼中仍然有泪，“恨有什么用，我既然连心都没有了，又有什么资格去恨谁，去爱谁？我不想拖着她太久，便将君墨给我的菩提泪喂给了她，只是她知道之后，便从这里跳了下去。”

　　我握紧了拳头，却仍是嘴硬，“别以为是你赢了，她若是忘了你，我便还有机会。”

　　凤萧箫止住了笑，把我在她肩上的手拿开，说，“顾秦，你从来不配做我的对手。”

　　我放声大笑，“你从来这么狂妄自大，你我都爱她，你有什么资格说出我不配？”

　　“凭我从望舒那里也得到了一瓶菩提泪，我同她一起饮下，却没有忘记她。顾秦，你能做到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瞬间眼泪便掉了下来，“笑死人了，凤萧箫，你装什么深qíng人，还不是一样顺水推舟害了她？”

　　“害她的是你，我这样做，只是想给她一个解脱罢了。她挖了我的心我可以怪你，可我杀了她姐姐却只能怪我，有些误会，酿成之时便注定要搭上一生。”凤萧箫低头，看向谪仙台下无尽的虚空。

　　“等她转世后找到她，好好待她。之后的事，便和我无关了。”凤萧箫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转身离开。

　　我突然有些恨我当时鬼迷心窍了。若是我没有去找温叔叔，没有告诉他，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凤萧箫，你真的就甘心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远处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补】第四章 莫问劫缘

　　温兰佩到最后也并不懂，遇上她是劫还是缘。

　　她知道那人是药庐折棠上仙的弟子，收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天真无邪，总会缠着折棠上仙问一些教人发笑的问题。例如人间计时为什么是公历而不是母历，这世上是先有的蛋还是先有的jī，香菜为什么臭烘烘的，等等等等。

　　折棠上仙就笑她，说香菜哪里会臭呀，为师闻着就香，每个人感官不同，对于味道的赏识度也就不同啦。凤萧箫觉得这个答案并不能说服自己，折棠上仙就打岔，可是他哪里能唬得过她，她就调皮去拽他的胡子，直教折棠上仙好不生气。

　　直到那次魔界攻入，仙界大乱，各路尊者上仙都赶去应战，那会儿凤萧箫正缠着折棠问，“师父师父，蛋花儿也是花儿么，为什么jī蛋埋在土里就长不出蛋花儿呢？”

　　折棠笑，递给她一个jī蛋，说，“只要用心守着，蛋花儿总能长出来的。为师这几日要出门了，萧箫啊，你好好照顾它，等它发芽了，我就回来了。”

　　凤萧箫说，“好啊好啊，我一定早点叫她开花，这样师父就能早些回来了！”

　　折棠死在了那次的混战之中。众仙回来之后到药庐去告知她，叫她节哀，却被她一火炉子砸了出来，“你们都是仙人，怎么能乱说话？我师父说他会回来就会回来的，滚！”

　　仙人们都觉得她不识好歹，渐渐就将她遗忘了。

　　之后又是一年，她天天守着那棵歪脖子树，jī蛋就埋在树下，她日日浇水施肥，陪它说话，但是它仍旧是不发芽。

　　温兰佩笑，心想，一颗jī蛋，又如何能长成蛋花儿呢。

　　“你还在照看它？”她走上前去，问她。

　　“对啊。”凤萧箫抓了抓脑袋，“真是急死我了，它要是再不开花，我这辈子都不用再见我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