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劫
柏颜瞥了她一眼,嗓子难受,不想说话,也懒得搭理唐诺。好端端的,她被唐诺当成傻子,她都没恼呢,你姓唐的恼什么呀?
唐诺只知道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却从来没想过有人嗔怒也会这么妩媚好看。柏颜那一瞥里一分薄愠,两分恼意,三分无奈,四分娇媚,竟有种百转千回的韵味,那一眼,唐诺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绕着心脏打了几个结。忍不住,有那么点点小小的心动,她挑起柏颜的下巴,笑盈盈地调戏,“来,妞,别恼,给爷笑一个。”
柏颜正准备作声,突然听到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门口方向响起,“闹什么呢?”
唐诺扭头一看,一位护士大姐站在门口凶巴巴地吼她,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咔嚓咔嚓”地响,呃,好像遇到护士来巡房了。只见那护士凤目圆瞪,粗眉倒竖,不像护士倒有三分像夜叉。怎么这么眼熟呢?唐诺略一思索,随即想起,上回四姐住院的时候,也是遇到这位护士大妈。唉哟妈哦,冤家路窄啊。唐诺马上笑得甜滋滋的,一脸的讨好,“唉呀,马大姐啊。两三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大姐的范儿了!”甜滋滋的声音把马屁拍得“碰碰”地响,笑得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牛屎花。
柏颜突然觉得好冷,jī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唐诺呀唐诺,天还没亮,鬼还没有回去,你就别在这里吓鬼了。
那护士冲唐诺瞪了眼,鼻孔里哼了口气,走到柏颜的身边,探了下额头,再抬起柏颜的胳膊把温度计cha到腋下。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说不上粗鲁。
护士例行检查完毕,见柏颜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出去。从唐诺身边经过,又实在有点看她不顺眼,停下脚步,仰起脖子抬起头望向唐诺,没好气地说,“这是医院,别大清早的瞎嚷嚷,就算现在病房里只有你们这一号病人,你也得注意有没有吵到隔壁的。”
“嗯嗯嗯,马大姐慢走啊。”唐诺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一脸恭敬地送人,整个就是马屁jīng样。
长得跟豆腐墩似的护士踩着一寸高的高跟鞋朝外走去,那肥硕的、ròu乎乎的脚塞到小小的鞋子里,撑得鞋子胀鼓鼓的,ròuròu直往外冒。唐诺盯着护士的脚,很担心那鞋子被撑bào了。终于,护士离开了她的视线,唐诺大大地吁了口气,走过去把门关上。转过头,瞧见柏颜那探寻的目光,解释,说,“在医院,医生和护士就是上帝,千万不要得罪。”末了又很诚肯地加了句,“我这是为你好。”想当初呀,她不就是笑话这护士的腿肥胸大像豆墩吗?结果四姐恨死她了!
估计唐诺在这胖护士的手里吃过亏。柏颜勾了勾嘴角,觉得唐诺活该。她有点困,掩嘴打了个呵欠。
唐诺起身帮她把chuáng摇下去。
柏颜看了眼唐诺,yù起身。
“唉,你去哪呀?”唐诺忙按住柏颜。
“洗手间,你要跟来吗?”柏颜睨着唐诺问。她发现这唐诺有时候也挺不正经的。
我这不是怕你生病走不稳吗?唐诺本来想扶她去,被柏颜这样子一问,倒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去。”她很有仪态地在凳子上坐下,看着柏颜慢慢下chuáng再歪歪倒倒跟个游魂似的朝洗手间飘去。柏颜走路都在颤,却还非得踩猫步,明明站都站不稳了,还非得把背挺得笔直。我说柏姐姐耶,你都成这样了,示弱一回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唐诺看到柏颜那样子,小心肝儿都在颤。知道什么叫女qiáng人吗?看柏颜就知道了!死也要撑着好qiáng就叫女qiáng人!
柏颜进了洗手间,跟着关门的声音响起,过了两分钟,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跟着“咚”地一声闷响,老沉老重了,像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地上。
“坏了!”肯定是跌倒了!唐诺立即站起来直奔洗手间,一把将门推开,就见到柏颜正扶着马桶的抽水盖子起身。柏颜回头看到唐诺,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后压了下头发,用一种很轻淡的声音说,“没事。”站直身子,晃了两下,就朝门外走去。
没事?唐诺眯起眼瞅着柏颜额角上那淤起的一块。没事你额头上的青包哪里来的?就在她这一闪神的功夫,突然看到柏颜晃了下,跟着“咚”地一声闷响,柏大美女身子一歪,又一头撞到边上,脑门子不偏不倚地磕在门上,她先撞上门,再把门碰得撞向墙,“咚咚”连着两声,听得唐诺都心惊胆颤。
唐诺立即上前把柏颜扶住,“没事吧?”让你逞qiáng,撞疼了吧?
她一手扶住站立不稳的柏颜,一手去揉柏颜的额头,“疼了吧?”一分轻责,三分关心,六分心疼。
“没事。”柏颜靠在唐诺的怀里,仍不肯示弱。
死撑!唐诺翻了个白眼,把柏颜扶回chuáng上躺下。她将柏颜安顿好,才向柏颜的额头看去,这下可好,柏大美女的额头上挂出两道彩。额头中间的那一处还好,只是撞红了,额角的那处撞得特狠了,肿了个大青包不说,那颜色是青灿灿里透着血丝。唐诺没好气地白了眼柏颜,“叫你逞qiáng!等着,我去问护士拿点化淤的药来。”这高烧刚退又连着把头撞了,你也不怕把自己弄成傻子呀?
唐诺心疼得恨不得把柏颜拖起来拍两巴掌再丢回去,什么人呀这是!病了就病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服侍就好,上个洗手间都要逞qiáng,这回好了,顶个大青包出来。你怎么不撞额头正中撞成个独角shòu回来呀?唐诺一边埋怨,一边发泄似的把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得“咔咔”作响朝护士的值班室走去。
寂静的医院走廊里清脆响亮的“咔咔”声回dàng,在空旷的幽冷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柏颜躺在chuáng上,闭着眼睛,头又疼又晕,想睡,但又不敢入睡。唐诺一走,病房里突然显得冷清起来,刺骨的冷清从毛孔直钻入骨髓,噬魂嚼骨。恐惧袭上心头,耳际听到唐诺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远,直到听不到,柏颜没来由的升出一种慌乱和无助。她抓住chuáng单,紧咬牙关,对自己说,没有什么好怕的。
没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她听出是唐诺的脚步声。柏颜微微松了口气,安心了不少。唐诺没走。
病房门被推开,有人靠近,把东西放在chuáng头柜上,跟着就是拉动椅子的声响,在她的chuáng边坐下。鼻息间传来唐诺身上的气息,不安和无助瞬间消散。
一只温柔细腻的手搭在额头上,棉花浸着冰凉的液体在她的额角上轻揉,疼痛消除,轻轻的按揉让疼痛的额头好受了很多。
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侧,像哄孩子般轻拍,“睡吧,我守着你。”低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像云絮般轻柔,但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产生了依赖和满足。朝唐诺的方向靠了靠,柏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看到那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唐诺揪紧的心也随着展开。她臂弯下的柏颜好柔弱,像一个正需要呵护的孩子。看到柏颜静静地入睡,依偎在她的身边,突然生出一种为人母的感觉。唐诺自嘲地笑了下,觉得好笑,啧啧,这么大个女儿……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