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地在楼下停住。副驾位上的许小麦没动，依然侧脸看着车窗外，大楼的门禁处明亮而清冷。她有点不想下车，她忽然间有种深刻的孤独和忧伤感觉。

　　“过节真是讨厌。”许小麦喃喃地说，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寇彦儿说话，无法分辨。

　　寇彦儿转过脸来，看着许小麦的侧面。许小麦说完这句话后，紧抿住唇，没了下文。寇彦儿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安静地等待许小麦。

　　许小麦接着说下去，“常常这个时间回家，但是就今天会觉得难过。这些节日像是专门设计出来对付我们这些不肯向世俗屈服的人，把我们孤立起来。人们用合家欢乐来bī迫我们投降。”说到这里，许小麦扭过头来，与寇彦儿对视，“是这样吗？”

　　寇彦儿没有离开视线，反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会结婚吗？”

　　许小麦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愣住了。

　　“你让小扣子叫你姐姐，你说，你还没结婚。”寇彦儿一直都在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个人定义的结婚，就是两个人决定长相厮守的一个仪式，并不限于男女之间。”许小麦坦然笑了笑。

　　“那你快结婚吧，你就知道节日是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的了。”寇彦儿也轻轻地笑了。

　　“总得有人愿意嫁给我呀。”许小麦的悲伤qíng绪被寇彦儿的问题冲淡了一些。

　　“你都不花心思谈恋爱，怎么有机会爱上谁？”

　　“爱qíng可遇不可求。”许小麦心虚的说，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是消极懒惰者的借口。”

　　“好吧好吧，就算是我消极懒惰。”许小麦把身体扭转过来，对着寇彦儿。“彦儿，你刚才的意思是，节日并不是用来对付孤独的人的？”

　　“不，我的意思是，节日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孤独的人。节日设计出来是为了对抗人们的寂寞和恐惧。节日给了大家团聚的理由，于是大家抱团壮胆，共同对抗心头的恐惧，对寂寞的恐惧。”

　　许小麦想了想，问道，“你用了两个不同的词，孤独和寂寞，它们不是一回事？”

　　“孤独是一种主动选择的生存状态，而寂寞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悲凉心境。”

　　“彦儿，你会寂寞吗？”许小麦忽然问道。

　　寇彦儿避开许小麦探寻的眼光，直视着前方，“所有人都会寂寞。”

　　许小麦表qíng严肃地点点头，语气低沉地说，“原来你也会寂寞。”随即就笑靥如花地凑近寇彦儿，“我怎么顿时觉得不那么寂寞了呢？！”

　　面对忽然就转变了qíng绪的许小麦，寇彦儿无语了。

　　许小麦看了眼车上的时钟，还有几分钟就要12点了。“彦儿，陪我一起倒计时吧。就快新年了。”

　　“好。”寇彦儿没有犹豫。

　　她们安静地坐在车里，不再说话，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指针开始走最后一圈时，寇彦儿忽然伸出右手，握住许小麦的左手。许小麦犹豫了一下，然后加了点力，回握住寇彦儿的手。

　　她们并没有大声倒计时，但是当秒针跳过最后一秒，俩人同时转过身来，身体前倾，轻轻拥抱。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又几乎同时在对方耳边说出这句祝福。

　　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

　　拥抱了短短几秒，许小麦先退开身体，松开握着的左手，“谢谢你，彦儿。”

　　寇彦儿也自然地靠向椅背，“好了，快点回家睡觉吧。”

　　“嗯。”许小麦表qíng有点不太自然。

　　许小麦推开车门，跨了一条腿出去，然后又收回来，“我欠小扣子一个人qíng，怎么办？”

　　寇彦儿没说话，但是表qíng还算淡定。

　　“帮我问下小扣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请她玩长隆欢乐世界。”许小麦说。

　　“好，我帮你问她。”寇彦儿没有明知故问什么叫欠小扣子一个人qíng。

　　此刻小扣子正一个人在家睡觉呢。许小麦无论如何都是霸占了寇彦儿本该陪伴小扣子的新年时刻。

　　第13章 第13章

　　13.

　　寇彦儿回到家时，李志qiáng脸色yīn沉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寇彦儿在电话里说，正在回家的路上，就挂断了。

　　“这么迟你去哪儿了？把小扣子一个人丢在家里。”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腔调。

　　寇彦儿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口气冷冷的，“小扣子睡着后我才出去的。罗雪拜托我照顾的一个朋友。”

　　“罗雪的朋友，男的？”李志qiáng警惕地看着寇彦儿。

　　“女的，她大笑同学。”

　　“罗雪还有女朋友哪？”李志qiáng的这种口气是寇彦儿最讨厌的，有不屑，有嘲弄。

　　但是事实上，李志qiáng跟罗雪挺熟悉的。在寇彦儿看来，李志qiáng骨子里是更喜欢罗雪这样的女人的，他与罗雪的jiāo流要比跟寇彦儿顺畅得多。所以寇彦儿就特别讨厌李志qiáng的这种口吻，虚伪又傲慢。

　　寇彦儿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提问，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罗雪的朋友也是剩女？哦，不用剩女这个词。未婚女青年。”李志qiáng故意地转了这么一下，他知道寇彦儿讨厌他用这个词，更加讨厌的一个词是“小三”。为了“小三”这个词，他们俩已经吵了无数的架。李志qiáng认为，寇彦儿有jīng神洁癖，所以不能忍受把小三这个词扣在罗雪头上。他猜想，寇彦儿是觉得罗雪的身份是一种耻rǔ。

　　寇彦儿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她很厌烦这样的jiāo流。李志qiáng似乎永远无法客观地评价任何女人。

　　许小麦这种从不依附男人的女人，是李志qiáng最痛恨的，女人的独立jīng神就是对他们男人权力的最大冒犯和威胁。

　　罗雪这样单纯软弱又心甘qíng愿依附男人的女人，李志qiáng喜欢这些女人带给他们的虚荣和满足，但是同时，他却又从骨子里轻视她们。

　　寇彦儿代表了第三种女人，李志qiáng喜欢她的漂亮，还喜欢她的职业身份，带出去倍儿有面子。但是，他苦恼的是很难驾驭这样的女人。她们在形式是走进了婚姻，但是却早已丢失了传统女人的温顺，她的思想和能力都很独立。

　　比如，那次她邀请他一同去希腊，他只是犹豫不决，他只是怕麻烦，怕去那么久不好请假，怕去那里吃不好饭，怕花太多钱……寇彦儿便失去了耐心，她自己办了签证，独自上路。

　　李志qiáng能骂寇彦儿的只有自私这一条，“老公孩子，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你看看，哪个妈妈会独自出去玩？”

　　而每当寇彦儿遇到什么不顺利或挫折，便成了李志qiáng攻击她的绝佳机会。

　　“No zuo no die。”李志qiáng简直爱死这句话了，这句话多么的好用，应用范围之广，力度之狠，没有什么词可以用起来这么顺手，而且还很幽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