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圈内人会去学话剧磨性子，练练台词，但是大多数因为档期太满，也根本舍不得抽出时间下狠手，许多都是高调撒通稿，之后不了了之，下一部戏继续被诟病。

　　他是知道应昭私底下是个话剧演员，但因为平常照片太少，加上对方为人够低调，如果不是跟有位话剧大师相熟，在朋友圈看到这个，他可能也得隔很久才知道。

　　话剧是个很考验基本功的剧种，跟荧屏又不一样，影视有后期，这个镜头拍不好可以重来，但话剧不一样，在舞台上讲究一气呵成，台词都得带着感情，而不是有些演员念一二三四后面交给配音就得了。

　　「我也没什么理想，有好剧本，就演吧。」

　　应昭坐在顾正川对面，她捧着一杯咖啡，早晨签完约没多久，顾正川就被孔一棠找来了。

　　她没想到孔一棠开出的条件那么好，好到她有点怀疑。

　　条约里对她根本没什么限制，不会强制接戏，也不会因为人气或者丑闻雪藏……

　　年限也是暂时的，到现在应昭都觉得自己可能签了份假合同。

　　如果谁都是这种合同的话，这种违约都不要违约金的公司，怕是会倒闭吧？

　　她刚才还特地问了一下孔一棠的助理，那个烈焰红唇的女人，对方一脸的一言难尽，最后囫囵丢下一句「您值得」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怎么看怎么可疑。

　　这是大公司应有的态度吗？

　　但合同的的确确是真的，应昭确认了无数遍之后终于还是先放下了，左右是她占了这个便宜，况且对方还给她配了个这么尊大佛。

　　「大佛」被她刚才那句话折磨到了。

　　「没理想你混个屁啊！」

　　顾正川的头发有点长，还在脑后束了一下，应昭估摸着是比自己长一截儿的。

　　「所以是混。」

　　应昭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口气认真的很，从头到尾都表达了对顾经纪的尊敬。

　　顾正川深吸一口气，他觉得应昭真是一个怪人。

　　女人身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矛盾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和什么的矛盾，但至少这种矛盾并不尖锐，反而因为她个人看上去柔和，揉在周遭，被平静压制，也许会在特定的场合才显现出来。

　　孔一棠早就跟顾正川打过招呼，让他多照顾照顾应昭。

　　接到孔一棠电话的时候顾正川正在休假，他年纪也大了，家里催的要死，加上手底下的艺人差不多都「毕业」了，他都打算歇一歇开个淘宝店赚点钱养老，没想到孔一棠开口就是一句「你帮我带个人，应昭。」

　　应昭还需要照顾？还需要带？

　　她自己是经纪人有什么拎不清的？

　　虽然不会写公关软文，宣发稿之类的，但你看她这些年的「战绩」哪个不是人家的范本啊？

　　挑剧本要我管么？

　　绯闻这些公关要我管么？

　　应付采访她要我啰嗦么？

　　……

　　要不是被乔含音拖着她那点水平早就火了。

　　顾正川带出了好几个影帝影后，看人的水平还是有的，培养艺人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最开始门槛的资助也是重中之重，姿色不决绝顶，可以靠性格包装，性格不好，那没关系，演技好就成，无论是什么样儿的，但起码都是同一个目标——

　　红，顶级，巨星。

　　应昭是有那个资质的。

　　二十岁的金像最佳女主就足够傲视一众人了，《西往》剧本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捉拿杀人狂失败的故事。

　　反一杀人犯躲在旮旯角里，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相貌都和蔼，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到处作案的杀人狂，之前的片段里都是接到的报警，家属安静的绝望和愤恨。但杀人狂却安居一隅，在单元楼里过着中年单身汉的日子，会去棋牌室下棋，会拎着通去买蜂窝煤，偶尔会订隔两条街的米线和锅贴。

　　男人戏，前期侧写，都是警方视角，应昭演的送外卖的在第一幕出现过，穿插了几幕她在街道上骑着大二八提着外卖盒穿行的画面，订单很多，客人也很多，她送到杀人犯的那户的时候，男人在送完外卖都会递给她她一个红包，另外给她十块钱跑腿费，让她去城东一个卖面粉的店里买点糯米粉。

　　东西是□□。

　　这片儿从头到尾都是暖色调。

　　无论是冬夜雪化后潮湿的街道，还是餐馆后厨湿漉漉的地面，亦或者是单元楼被泼了脏水的水泥地，都有光。

　　从都到尾寂静。

　　再热闹也是静，棋牌室推牌的静，送外卖的女孩拎着沉重的外卖盒骑过吵闹街道的静……

　　最后的静是女孩的死。

　　她自行车倒在马路中央，被人攥着头发割了喉。

　　天是黑的，警笛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夜里，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之前经历了什么，杀人狂不知所踪。

　　警方将近半年的跟踪追捕还是失败，预备警员送了半年的外卖，在最后一刻被发现，或许早就被发现了，早在她「不小心」把糯米粉掉在地上撒了一点之后，她就已经被对方盯上了。

　　她的镜头其实很少，大多是背影，正面还都是肤色偏黑穿着工作服带着帽子的模样，根本看不清。

　　可死亡的那一幕太美了，帽子掉在雪地上，蹭了血又蹭了雪，她的面容头一次这么清晰，之前灰扑扑的表象全部推翻。

　　星辰倒影在她眼里，都是盈盈的死寂和绝望。

　　这样的清亮和压抑混在一块，跟最后的「杀人犯依旧在逃」黑底白字形成了强烈的无力。

　　但这个片几年后就被禁了。

　　引起争议的大多数是「没有树立正面形象」「整部片太过黑暗」「剧情太简单了」等等。

　　捉拿犯人成功的故事很多，但失败的仅此一个，还是纪实的。而且极具导演吴岑的个人风格，环境渲染触人心弦，分镜一流，人物都极为立体，获得的奖项依旧很多。

　　但当时被许多人看好的应昭却沉寂了，之后变成了一个靠偶像剧出道姑娘的经纪人。

　　虽然这个圈子现在乌烟瘴气，但惜才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顾正川十几岁的时候就在娱乐圈混，做过小助理，也去过公关公司，最后才做了经纪人，被孔一棠挖过来的时候昕照才刚起步，他早就听说刚出来的小姑娘收购了不少小作坊和前景还行的公司，四处挖人，那时候他手底下的艺人正好都自己开工作室去了，他所在公司虽然小，但待遇还算不错，没想到孔一棠直接杀了过来，违约金直接付，带着他就走了。

　　圈子里都说这位年纪轻轻的小棠总家里恐怕是有点来头，不然这么蛮横，恐怕早被人下绊子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顾正川到现在也不确定，小道消息还是有点的，可能跟从政的某位有点关系，不过也没听说有姓孔的，做生意很厉害的倒是有一个，可能是孔一棠亲爹。

　　况且孔一棠性取向成谜，男的女的漂亮小明星或者网红和她一块被拍到的都不少，也有传闻说她有点奇怪的爱好。

　　不过人一漂亮姑娘腿都这样了，性格有点不好也情有可原。

　　但对应昭，顾正川也不知道孔一棠具体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