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两半笔捡好，董冥灿从她红耳垂望过去，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题，梗在胸腔的一团尽数化开，念着要考试了，也没去跟她争辩：“闹够了啊，闹够了就去做题。”

　　夏凝昕仔细地瞧她和颜悦色了些，小声地嘀咕了两句：“我妈都没你这么啰嗦。”提起笔继续做了起来。

　　只留下，董冥灿对着她这支用了几年的钢笔，看着她认真做题的背影，且叹息且欣慰。

　　第35章 chapter 35

　　通篇检查了一遍理科题，董冥灿抬眼看墙上的钟显示还有十七分钟。就跟平时考试一样，只是换了个时间地点，正巧坐在窗子边，瞧窗外绿波荡漾，夏日的余温仿佛挂在楼下树尖欲欲低垂，楼下还有带着监考员卡牌的老师们，左摇右摆着身子不停地摸汗水。

　　不远处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夏凝昕神色严整，以从未有过的谨慎态度一道道地检查。

　　钟表无声转动，董冥灿收回目光，还有十分钟就跟这三年说再见。下一段旅程应该也会很精彩吧。

　　合上双目，才知清醒时的疲惫，眼球涨地酸，瞬间瞥过几年种种，各人音容笑貌跟带给自己的感动。

　　僵硬的女声沿着播报器散在考场里，董冥灿放下夏凝昕新给她买的钢笔，等操场上放了第二遍梦中的婚礼，她就出现了。

　　“灿灿！”董冥灿看她这次很高兴，跑过来的时候，白色百褶裙都被风吹平了，也绑了高马尾，骄傲地甩来甩去。快走近时，太阳拉开云朵，把她弯起的柳眉，流盼，素鼻，丹唇都无一余漏地展现给只隔了五米处的眼前人，只看着董冥灿便觉得后脊梁被晒地跟软掉了似的。

　　两臂带香纹在了她同样温暖的腰侧，听趴在肩膀上的人说她答题时行文流水的顺畅，感受她柔若无骨的体量，像被掏耳朵一样的舒服，看了看身后大楼，学生们从中陆续出来，有一刻，董冥灿觉得：好像，也不是多重要。

　　身后不是全世界，身旁才是，而身前因着手中的温润才更有意义。

　　两个人打车回家，夏凝昕迫不及待要给家人说她自己的游刃有余，董冥灿因着她的高兴而高兴，没想到自家父母正悄悄地在家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汪婷婷老早就站在街角，看见邻居女孩正牵着女儿下车，两个人脸上都挂满笑，自己也跟着笑开，看灿灿虽然比昕儿高，但是脸瘦的都没几两肉，说不出开心与否唇角直往下掉。

　　等女儿看见她时，抱在怀里时，跟像又笑又哭抽着眼眉，边摸董冥灿的瘦削的背脊骨边唤着昕儿往前走。

　　夏凝昕傻不愣登打扰人母女情深，董冥灿抱汪阿姨的时候，还牵着她的手没松手。不比原来见汪姨时的莺燕声色，被反手牵了之后，说的话也减了半，只等她们先续情，有一声没一声地回着调。

　　回到院子里，邱婆婆把蒲扇上下送风，疏开脸上的褶子问她们好，关心地问邱伯豪怎么还没回来。贾自强今天请假一天，烧了一桌好菜摆在正门内的那块方桌上。董书敖卸下大人威严，帮女儿拿过身后的书包。果儿也抱着姑姑给的零食吃的津津有味，满嘴油光喊了自己一声，心情甚好地还叫了夏凝昕姐姐。连爷爷也坐在邱婆婆常做的那张板凳上，眯着笑看才回家的这两大孩子。

　　左方，前面都冒着热闹的气氛，往夏凝昕家一望，门户紧闭，安静地只听得见自己家人的声音，零碎间拼接起刚刚邱婆婆给夏凝昕说的话：“你妈妈说她有几天没出去打牌了。”

　　答了一阵感想给家人，董冥灿赶趟后一步进到夏凝昕家里。瘦瘦一只站在客厅的桌子旁，盯着桌上可口诱人的饭菜。脑袋低垂，不用凑近都知道她的落寞。

　　“去我家吃嘛。”夏凝昕抬眼顺着她的手臂望向灿灿的脸，温润而泽，熠熠生辉，明明眉目都是笑，可传达的感受却是不好受的。

　　也不想她这般，汪阿姨还在叫她，转脚牵着灿灿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饭桌上，汪婷婷急不可耐地问灿灿想去哪儿旅行，看女儿都不甚兴奋的模样，又逮着董书敖说：“就怪你啊，要送灿灿来这儿上学，我觉得她在我们那儿一定也能学好。”

　　“嗯。”董书敖一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表情，心思比老婆还细，观察董冥灿筷起筷落间的饭量和喜欢吃的菜。

　　“好生吃饭。”果儿被她爸吓得筷子一跳，连忙把目光从电视那处移过来。

　　董凌正瞪了自己二儿子一眼：“你莫这么大声吼她嘛。”然后亮出一列牙，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对着默默吃饭的夏凝昕说：“女子快吃，多吃点，长地像跟筷子棒棒样。”

　　发音完全没管阴平阳去逗地大家都包着饭笑，果儿在接收到她爸凌冽的眼神之后果断停止捧腹举动，肉团手攥成馒头疾速往嘴里送饭。

　　沿碗边一点点嚼着米饭粒，硬壳壳一粒粒咯在夏凝昕嘴内壁，还是喜欢吃面或者馒头多一点。听到董爷爷的话，抬眸露素齿，低头又继续吃灿灿挑的鱼香肉丝，糖醋排骨，甜溜溜的味道蔓生出喜滋滋的感觉。

　　汪婷婷越瞧越觉得女儿脸上没几块肉，还没昕儿圆润，停住动作，凝神对着董冥灿说道：“灿灿，高中我们就回家上吧，这样妈妈就能照顾你了。”

　　缩回伸出的右手，夏凝昕心跳猛然提速，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昏欲睡，眨眼之间，不知是在梦，还是在现实。又看周围除了汪姨如红光唤醒，其他叔叔爷爷都像常态一半自顾自地吃饭。耳朵有一阵风吹进，夹杂着灿灿的回音，脑中只剩下那缥缈的几个好字。

　　比起妈妈丢下自己去打牌，眼下更让夏凝昕蓄满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在座的都还没发觉夏凝昕顺颊而下的几些水珠，看见自家女儿，孙女揽着她肩，夏凝昕呜咽出声才注意到。

　　“哎哟，这是怎么了？”抽出座位上的纸，汪婷婷叫董冥灿递过去给她擦。接过手，董冥灿又压低声安慰了两句。

　　“是不是今天考的太好，激动哭的呀？”董爷爷也跟逗乐似的，想缓和下氛围。

　　忍不住又捂住哭出声，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董书敖急躁脾气上来，猛地放下筷子，对着董冥灿辞言色厉道：“是不是你把人家惹哭的！”

　　董冥灿没出声，瞥了她爸一眼，手还不停地在夏凝昕背上摩挲。

　　夏凝昕听到董叔叔吼灿灿，都忘了爸爸说自己时的害怕，擦了擦有点肿的眼皮，呜咽地开口：“不是的，叔叔，不是。我只是有点伤心，灿灿，她上高中要回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本来都劝住的眼泪从那水眸里冒地更凶了，把董冥灿淹得个严严实实的，指甲缝里，衣帽领里，眼里，嘴里全是她，如果不是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真想把她揉碎了放进骨头里。

　　“我妈刚刚那是饭桌上开玩笑说的，不是真的。”凑到她耳朵前轻声说道。又看她憋住嘴，眼泪还使劲往外冒，睁开那双朦胧的水黑瞳子，摇头示不相信。

　　“哎哟，这个怪阿姨我了。阿姨有啥说啥，想哪儿说哪儿，我自己说了都过了，你咋还放在心上。”汪婷婷看昕儿差不多止住哭，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女儿也神情严肃地朝这边望过来，继续说：“灿灿有你这个朋友，阿姨实在是太高兴了，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你嘛。”拿出自己小时候哄小董冥灿的本领又添了几句。大家才恢复正常，气氛逐渐转好，把盘里的菜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光。夏凝昕看着眼前盛满了的食物，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