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鞠)盛世繁华
司年安就是害怕她这样,才忍不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以或讽或嘲的方式变相提醒逼迫鞠婧祎放弃。
而她,一无所知到如今。
“你。”叶衡起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嘉敏低下头,带着哭音道,“我居然现在才明白,对你们来说,鞠婧祎有很多个,但是对于赵嘉敏来说,鞠婧祎只有一个。”
“这些都不重要。”叶秉余看着她如此难受,无法再强硬下去,但也不得不轻声打断她,“现在的她只需要你的一个选择,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这更是两个难以抉择的选项。
感情告诉她,不应该原谅,绝对不能原谅,季远道必须付出代价,就连欧阳师,也必须付出代价,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她不原谅,任由鞠婧祎这么做,除了毁灭所有人,什么结果都得不到,更不用说在这与梁国递交合约的份上,如果闹得内政不稳,极有可能给梁国机会。
她到底,该怎么办?
私心和大义,看起来仿佛很好抉择,可真正到了自己亲自面对,又如何能轻松的站在大义那方。
从再次睁开双眼回到这世间,到开始接近鞠婧祎,她的心中一直都记得要复仇,让那些欺辱王府的人付出代价,但是,那些人,并不是普通人。
他们势必会影响到整个大晋,父亲心心念念的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便会受到影响。
原谅,还是,不原谅?
“鞠婧祎!”
欧阳师猛然站起身,挥袖将茶盏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划过鞠婧祎右边手背,几条凌乱的血线迅速显出,汇聚成一粒粒血珠,落在深色的地板上还有她浅色的袍子上,就像一朵朵冬日盛开的梅花,傲骨嶙峋。
鞠婧祎面色不变,左手拂过右手穴位,迅速止住了血流。站在阴影处的季兴辰面色晦暗不明,踏出半步,又收了回去,看向鞠婧祎的眼中深了几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而盛怒当中的欧阳师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或事,他喘着粗气,从脸庞红到了脖颈,密密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大声朝鞠婧祎吼道,“你到底要朕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走了一个赵明琛还不够,又来一个赵嘉敏,好不容易赵嘉敏也走了,可是你们从来都看不见我,你们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吉祥物!而这个吉祥物刚好叫皇帝而已!”
“我是皇帝,不是吉祥物!”欧阳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里泛起水光,朝鞠婧祎一字一句道,“可是在你眼里,我是皇帝吗?你敬重我吗?”
“皇上,您有把自己当皇上吗?”
面对鞠婧祎不咸不淡的反问,欧阳师怔住,半晌没有说话。
他呆呆地后退几步,坐在皇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师不说话,气氛也轻松不少。
在场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皇上终于不发怒了。
而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外面有人传话,“大理寺少卿叶衡起求见,说是有重要物证递交。”
“什么物证。”欧阳师挺直的背脊僵硬起来,身子前倾,很像随时要发起进攻的猛兽,他心中火气又开始冒头,“你到底在搞什么?”
鞠婧祎仍旧是平静的语调,“证明昭阳郡主无罪的物证,这物证,必须给皇上看一眼。”
说话间,秦公公已将叶衡起带来的信递给欧阳师,欧阳师伸手夺过,随意瞥了眼,脸上便开始青一阵白一阵,差点都不敢去看鞠婧祎。
叶衡起带来的物证,正是司马徽的信。
见欧阳师还算能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对,鞠婧祎无声叹了口气,弯下腰朝欧阳师跪拜道,“皇上,微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说什么?”
欧阳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看向秦公公,却见一贯宠辱不惊的秦公公瞪大了双眼,似是被鞠婧祎吓到,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得在皇上面前失控的。
他向鞠婧祎看去,只能看见对方的发梢,什么表情都看不见。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过她的固执。
她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所以,她要查明真相,无论是归还清白还是让活下来的人安心,她都要去做。
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昭阳郡主一案当初是微臣主审,是微臣诱导了皇上,才让皇上误会昭阳郡主,下诏赐其白绫以及毒酒,若是翻案,那么微臣必须承担责任。”
欧阳师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想好了?”
“是。”
“那你,等镇国公府事情结束吧。”
“微臣遵旨。”
鞠婧祎行礼后退,正要转身,却被欧阳师叫住,“你恨我吗?”
“微臣。”
“我问的是鞠婧祎,不是太宰大人。”
鞠婧祎眸光闪了闪,“皇上这是承认,镇国公所为有您的暗中纵容。”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恨过,但是,他都原谅了您,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鞠婧祎指了指他手中的信,“皇上,希望您认真看一遍,那也是老师对您的期望。”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
“皇上所希望的盛世,并非微臣所希望的盛世。”鞠婧祎微微一笑,“虽然看起来很美好。”
走出宫门,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冷意。
季兴辰快步赶上鞠婧祎,“没想到太宰大人居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原谅,所以,我要把事情了结,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鞠婧祎看向他,反问道,“季大人,你把我的信还给我,有想过若是季府没了,你该怎么办吗?”
季兴辰抬头看了眼被皇城围作四四方方的天空,说,“浪迹天涯。”
“听起来很棒。”鞠婧祎说,“但是季大人,你只适合生存于朝堂,并不适合江湖。”
季兴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你这是在劝我吗?”
“季府对你来说,既是牢笼,也是支柱。”鞠婧祎态度诚恳又真挚,“不要轻易向它投降,也不要让它禁锢自己的心。心中有江湖,便在江湖中。”
“我没您这思想境界。”季兴辰摇了摇头,“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囹圄中了。”
“太宰大人。”等在宫门外的叶衡起很紧张,见到鞠婧祎安然无恙走出才松了口气,又见她身边的季兴辰,连忙行礼,“季大人。”
季兴辰瞥了眼等待在一旁的马车,眼中划过了然,很自觉地道别,“先走了,太宰大人。”
说罢,便转身上了自家的轿子。
叶衡起指了指马车,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过去,“咳咳。”
鞠婧祎被他这一眼看的开始紧张起来,前脚已经上了马车,突然就犹豫起来,要不要干脆和叶衡起一样骑马算了。但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赵嘉敏从马车里伸出一个脑袋,脸色好像刚从冰块堆里冻过,甚是难看,鞠婧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吓得连搭在车轴上的一条腿都收了回去,立定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