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鲤(GL)
静鲤跟我说,她要走了。
她没告诉我她要去做什么。但从她的问话里,我也能猜出个大概。高头大马,圣旨赐婚,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门路,但如此大的计划,什么门路都避免不了那极大的风险。
但我没有阻止她。她说起这个计划时眼里的光华,母亲请人为我算吉时时期待慈爱的眼神,都在告诉我,我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也相信她这条路能走。
我固执地相信,我们在烟雨蒙蒙的姑苏分开,下次会在冠盖如云的京城重逢。
等待她的这几个月里,我命贴身丫鬟偷偷寻来大红色的布料,又取来配置莲鲤香的原料,躲着所有人开始绣嫁妆。
喜帕、喜服、鸳鸯戏水的被面、枕套,绣的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香包,配上调制好的莲鲤香,这几乎成了我思念阿鲤的物质寄托。
我把这些绣品都小心藏在衣柜的最下层,像藏起我焦急等待的小心思。
第13章 第 13 章
四月有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纵使是一日三秋,我终是熬到这一天了。
我被爹娘唤到正厅,上手坐着一个紫衣高冠的公公,手上明黄色的卷轴分外惹眼。
我来不及惊,或喜,慌忙跪伏在早已备在面前的软垫上,接过公公手上的圣旨,并那只我再熟悉不过的香包。
“民女,谢主隆恩。”
甫一送走那宣旨的公公,我嘴角的笑意还没褪去,回头就看见父亲将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
“真是欺人太甚!”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坐在一旁的娘亲不住拿手绢拭着泪:“欺负我柳家在朝无人吗?一道圣旨就想把我们的濯莲指给一个瞎子?真是痴心妄想!”
“什么?刚宣的圣旨不是说将女儿指给新科状元吗?怎么会是瞎子呢?”我更懵了,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
“莲儿你一介闺阁小姐,外界消息不得而知却也正常。坊间传得欢呢!都说这才金榜题名的江状元,却在琼林宴上出了意外,双眼竟是被利器所伤,不能视物了。”初时的狂怒过后,父亲总算是稍稍平静,将外界消息为我一一道来。
“也是令人唏嘘。新科状元,正是一展宏图的时候,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儿。状元又如何?身体残缺者不得入仕。满腹才华,终无施展之地,也是个可怜的……”
“可怜?都去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女儿?”父亲话音未落,娘亲就尖利地叫了起来:“莫不是皇帝害他双眼,又心虚,拿我女儿做人情安抚人心?”
见母亲越发口不择言,情绪十分不稳,父亲安抚般地看了看我,匆匆撂下一句话:“莲儿且放心,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和你娘绝不会委屈你嫁一个瞎子的。”就扶着娘回房了,生生把我将出口的一句“女儿愿嫁”堵在了嘴边。
刚刚经历这一场闹剧的正厅此刻终于沉寂下来。我呆楞楞地立在原地,消化了好一会阿鲤瞎了这个事实。
送我回府时望着我背影的那温柔似水的眼神。
红线阁里再照面时那睡眼惺忪的眼神。
陪我喂鱼时那注视着我的爱意满满的眼神。
教我读诗时神采飞扬的眼神,收到香包时欣喜晶莹的眼神,最后离别时坚定不移的眼神……一幕幕的回忆鲜活地在我眼前闪现,我终是抑制不住,一颗泪滚落,隐没入漆黑的地面。
这几个月来,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我的阿鲤。
第14章 第 14 章
自赐婚圣旨宣读那日,已过将近半月。
那日得知阿鲤失明后,我终是没能忍住,在正厅哭到几近昏厥,被侍女搀回来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我每日认真地食补,药补,调养身体。我想早点把身体养好,和父母表明态度,早点出嫁,早点见到她。可是这养病大约是急不来的吧,纵使我每日心情万分急切,病体也就只能好转那么一点点,一直养到现在,也没好全。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绣着荷包,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那日娘亲气急了之后怎样了。说来奇怪,我病了这么些日子,也就听娘新派来服侍我养病的贴身丫鬟兰舟说起,娘亲在我昏睡时来看过我一次,之后就没见过娘亲,据说和父亲整日显得忙忙碌碌的。初时还有兰舟陪我聊天解解闷,可近几天兰舟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我便落了单。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又低头绣起了手中的荷包,才绣了没两针,却听见西边传来了一阵锣鼓唢呐的喧哗声。
竟是迎亲仪仗的声响!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我推了推房门,竟是从外面锁上了。我急忙打开衣柜,这些日子攒的嫁妆物什果然不翼而飞。
我不停地拍着锁上的门和窗。小院里的丫鬟好像都去西边帮衬了,我发出的声响被喜庆锣鼓掩盖。没有人来看看我,我听着那锣鼓声渐渐地远了,看着红肿的双手发愣。
我没有再哭,我知道我得养好病,我知道我得逃出去。
第15章 第 15 章
事实证明,焦躁、抑郁、不安这许多种情绪杂糅起来,更不利于病情的好转。等我终于有力气四处走动时,又是小一个月过去了。
我身边换了大丫头,如今都是如今这个叫红弗的丫鬟来管理我屋里的起居事宜。我能猜到翠袖去了哪里,但也不想再就此事去和父母沟通,毕竟他们那天将我反锁在房内时,也没有和我沟通过。
“莲儿啊,看你今天气色总算是好了些,娘也就放心了。”娘亲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了口:“赐婚那江蠡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判了流放丰州呢,听说前些日子已途经姑苏了。”
见我依旧面色平静,娘稍稍安了心,语气也不再试探,“爹和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看,若当初真是你嫁了过去,如今岂不是跟了个戴罪的瞎子?到那时,爹和娘可不要操更多的心?你……”
“娘,孩儿明白。”我打断了还欲就这个话题展开的娘亲,认真地看向她。“既是天子赐婚,虽未结秦晋之好,却也是一桩缘分。如今他遭流放,于情于理,为他祈福都不为过吧?”
“女儿想明日去广阳寺为父母祈福,也捎带着为流放的状元拜一拜佛祖。”
“也行吧。你也病了这么久了,这次出门,就当散散心,养身体了。这次祈福回来,就把这件事儿忘掉吧。娘会和你爹仔细商量,为你挑一个乘龙快婿。”母亲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终是道。
第16章 第 16 章
车轮辘辘,我正在前往广阳寺的路上。
今日的我,满头满身精致的金银首饰,腰间坠着沉甸甸的玉佩和荷包,在红弗和兰舟的陪同下向城郊广阳寺行进着。
谁也不知道,我的内心正酝酿着一个疯狂的计划。
到得广阳寺,我走过红线阁和姻缘树,走过和静鲤对弈过的小石桌,走过静鲤书房下的窗,走过后院静鲤养的那片菜园,最后走到了和静鲤一起喂过鱼的小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