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
怎么着我还是不能笑……?可是她分明也没有笑……她从前常常绷着脸像是陆琼那样子吗?不笑还是怎样?
可是她突然发觉这孩子似乎真的认识她,虽然无法表达,但是她从他的叙述里听出了自己和陆琼,有两个人在这孩子混沌的记忆里有一席之地,以前自己不笑。如果这孩子说话靠谱的话。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相信他,加深自己的笑容于是变得更加亲切,装模作样出来的勉强的笑容一刹那变得真诚许多,不知为何心里翻上来的温情好像水底的泥沙卷起来,让她在对方和她一样混沌的记忆里找到自己的初衷。
这孩子吸了吸鼻子,歪头又困惑起来,一把推开她,转头走了。
……?
许琛暮目送那孩子从超市门口跑出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突如其来给自己脸上涂上几下,说一些让自己很在意的话就跑开了,她心里痒痒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冒芽儿,可是没有诱发的条件就使得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
难不成是恶作剧?可是她觉得不是,直觉告诉她这孩子说话很认真,和她很熟,智商是比一般孩子低很多的,脑子里自动铺陈了一系列信息,信息纷繁芜杂环绕一圈在脑海中不停回旋,像是回旋成了一束黯然的光,在那束光的源头是太阳的光辉,它从那样大那样明澈的玻璃中透射进来,然后打在自己脸上。
那时候自己是不笑的,手指搭在病号服上,默然无声地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和愈发纤细下去的脚踝。
这好似……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仿佛是在很久以前一般,又像是不久之前,时间变得混乱了起来,她在一排排货架中间像是迷失方向的鱼,在激流中不知道往哪里游去,不知道往哪里才是回去产卵的地方。
她在努力让自己抽芽出来,绽放成自己原本的模样,记忆缺失像是把她连根拔起,不知道往何处迁徙,她在铁皮的车上等着,漂泊着没有归宿感,一瞬间她有这样的感觉,惶恐而患得患失,陆琼像是对岸的垂柳,伸展了坚韧又脆弱的枝条,而自己就被剜起来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陆琼,她对陆琼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情感。
可是没有什么危机,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觉得心里压抑地想哭,却不知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往这里去,往那里走,都像是通往异乡。
她迫不及待地去买了一包便利贴拍在柜台上,好像拍上去一包烟一样神情刁蛮,心思缱绻往复循环着,递出去五块钱,抓起了两个钢镚儿跑出来,急不可耐地冲上楼去,噼里啪啦撞开门走进去,陆琼刚好放下手机,将它丢在一边,回过身。
“你跑回来的,遇到危险了么?”陆琼蹙起眉头。
“我……我,”她大喘气着,跑回来那样急迫,像是回来晚一些陆琼就不见了一般,她觉得自己怎么这样莫名其妙,分明陆琼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坐着,什么危险也没有,没有去做饭没有笨得切到手的危险,她很久之前被自己清理出厨房之后就没有再割破手了……她记起来这样的细节,觉得胸口压得很痛,钝重的抑郁情绪,喘不过气来,那样难受,陆 琼分明就在这里岁月静好啊!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在超市里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孩子刺激到了就变成这样子了么?这样的情绪真是丢人,涨红了脸低下头去,胸口尚且起伏不定,“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句子来,躬下身子按着自己的膝盖喘不上气来,觉得憋屈,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想哭,钢镚儿在手心攥着,硌得生疼,她摊开手掌把剩下的零钱都交出去。
陆琼把钱丢在一边,把她扯进沙发一角,拍拍她的额头。
“怎么了?你说。”她蹙着眉头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让这厮跑出去了呢,没有了记忆不就跟残疾人似的么!她怎么就能把她丢出去?那样放心,岂不知人心险恶,若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记忆里留了伤疤,自己以后还要怎么面对她?
左手在她背上顺着气,右手探手扯一扯身上衣服是不是完好,身上也并无伤口,只是冷得厉害,哆哆嗦嗦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兴许是精神上的打击?可是这附近没有什么仇人……难道是从前要封口的那些人对她威胁了什么?
愈发心底自责起来,看,你真是没用,怎么这样不负责任,她可是全身心地信任你啊!你在做什么!蠢到家了!
“我,我不知道,就是很难受,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好像要走了,还不是一个人,和一个男人走了,对我不管不顾就扔下我了,我就很难过,我想,想和你在一起,老了去跳,跳广场舞。”她呜咽起来,把脸埋在手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痛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陆琼背后压过了陆琼的影子,而自己身后披戴日月也无法照亮那样浓重的黑暗。
陆琼僵了一僵,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侧过脸在她额际轻吻着,那里的伤疤细小而又无比狰狞。
第53章 星期三:戳死他
关于唐益,陆琼怀着复杂微妙的情感注视着他。她依赖他,病人依赖心理医生?不算是,她认为唐益是她一路漫长中二抑郁期过来的唯一陪伴。在肩头的纹身倒计时之前。
她不会明白许琛暮哭起来是被记忆里唐益巨大的阴影笼罩,觉得患得患失。
像是自己因为许琛暮欢喜去做采访,去外面跑很远,被事业的阴影笼罩,觉得患得患失,她们各自都留有执念,像是给彼此拉远一些的空间,空间离得太远就生出隔阂来,彼此不能理解,分明根系缠绕着□□。
许琛暮哭过之后心情平复了一些,手臂缠在自己身上好像狒狒似的一时间扯不下来,陆琼也只好当作是哄孩子一般顺着她,顺着她抱得差不多之后才松开,于是许琛暮揉揉眼角:“我好脆弱哦怎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哭,太没出息了你不要嫌弃我。”
没有人嫌弃你啊……
“嫌弃。”陆琼淡淡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似乎是许琛暮给她带来的污染一般,蹙着眉仿佛真是这样嫌弃,嫌弃地连拥抱一下就跟施舍似的,演技好得非比寻常,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不顾许琛暮自己是不是心里颤颤地好像被电击了一般。
“咦口是心非。”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填胸满盈,许琛暮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衣服,抹平衣角后把便利贴拿出来,“哎笔——”
陆琼正要给她递过去,她便像是记起一切来,自己起身进书房去拿了两支笔来,红黑两□□分清楚,写了一些东西,颠颠地跑到冰箱门口,啪嗒贴上去,又仿佛轻车熟路一般找到卧室,在床头啪嗒啪嗒贴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没有细看,陆琼风雨不动安如山,离得远她又有些近视,是看不见的,于是不去看,也不好奇,生怕这些词汇触及到自己的想法,会牵动莫名的筋让自己情绪纷乱烦杂,在许琛暮忙着四处留下便利贴的时候,她走进厨房去,先焖米饭,淘米的时候陡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