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秋
牧白点了点头。
思源和书瑶都不知道她俩打的什么哑谜,彼此对望一眼,见她俩静默下来,不再说话,便也盛汤布菜,伺候她俩用了膳。
昨夜缠绵之后俩人沉沉睡去,天亮时牧白当先醒了过来,整了衣冠要往议事堂去,出门前凑过来吻纤荨的嘴角,纤荨迷迷糊糊间忽而想起在崇海郡之事,她摸了摸牧白的手臂,挣扎着清醒了些。
“敏亲王是不是暂缓了攻势?”纤荨拥被坐起。
牧白心中一震,望着她诧异相问:“你怎知道?”
“我被软禁在崇海郡的院落时,有一次依稀听到孟祁斌问敏亲王,上回交战,赤翼军胜,殿下不欲遣兵,今日玄翼军扳回一局,何以还不乘胜追击。敏亲王道,此时小小胜负,何足挂齿,决战之即方是功成之时。孟祁斌又问决战之即是何时?敏亲王笑道,万事俱备,东风不远矣。”沈纤荨回想当时情境,断然道:“牧白,我听他的笑,似胜券在握一般。”
牧白皱了皱眉,见纤荨兀自冥想,便安抚她道:“我去与皇兄和四弟商议。你莫担心。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
夜里渐有虫鸣,纤荨放下窗屉,将一盏灯烛移到窗前的妆台上。牧白已经在床榻上枕着手臂发呆,纤荨知她心中难舍,吹熄了烛火,放下床幔,乖乖的窝进她怀里。
要将她和思源书瑶送到梨香小苑,不必说,太子是决定即日出征了。敏亲王在等他的“东风”,虽不知他等的究竟是什么,但既然“东风”未至,何不先发制人!
牧白和牧翼都明白,这是最好的战略,是以没有提出疑议,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当真要去心爱之人分别,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纤荨回到身边,也不过才一日。
牧白悠悠的叹了口气,将纤荨拥进怀里。
纤荨窝到习惯的位置,用手指慢慢划着牧白襟口的暗纹。明日牧白定是要在军中主事的,今夜之后,只怕又要悬念于心了。
“方才用膳的时候,你怎么了?”纤荨不愿去想那些离愁别绪,便抬出了心里的疑问。
“嗯?什么怎么了?”
“不许装傻!”纤荨扫她一眼,只是夜色里牧白也没留意。“上回在暨郡我便发觉了,每次膳食中有小白菜,你的脸色就不对劲。”
“怎么会……”
纤荨捏了捏她手臂内侧的软肉。
牧白扭着脸,“真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好。”纤荨退出牧白的怀抱,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诶!”牧白探着手臂抱她,她不躲,也不回应。
牧白凑到她颈窝里蹭蹭,她还是一动不动。牧白没辙了,叹气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不许和任何人说!”
纤荨侧了侧身,一双眼睛哒溜溜的望着她。
“就是……”牧白沉了沉气,闭着眼睛道:“就是我回宫之前,其实姓白。”
纤荨怔了一下,这和这,有什么关系。
牧白不看她,一口气说道:“我娘亲姓蔡!”
“你叫白菜?!”纤荨真是惊着了。楞了楞,随即笑出声来。
牧白咬牙道:“不是!”
纤荨笑得停不下来,牧白扑上去作势咬她:“不许笑!”
纤荨捂着她的脸,笑得断断续续的道:“小白……菜。”
牧白怒了,压上去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唇,纤荨呜呜咽咽的声音都被牧白吞入了腹中。推搡中纤荨寝衣的系带散了开来,牧白正按着她,一抹娇嫩的花蕾儿恰好就落进了牧白的手里,盈盈在握,真如软玉一般。纤荨好容易挣扎开,却见牧白眼中已燃起两团火。
“牧白……”她柔弱道。
牧白的脸上潮红,她一手扯开自己的衣裳,再不管其它,只紧紧抱着纤荨,欺胸又压了上去。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夏至祭地,冬至祭天。
秋分的第二天,气候爽朗,缤纷的花儿在庭院里悄悄的绽放,流动的清风带着一丝儿秋海棠的芳香。
周牧白站在梨香小苑的西廊下,看着屋里的沈纤荨指挥着书瑶和思源将从瑞京带来的几样物什摆放好,几本书,几件衣物,还有那把几乎不离身的七弦琴。
“幸好之前让你将琴先搬到了宝王妃的车上,否则这会儿也不知会流落到哪里了。”纤荨抬手抚过琴弦,像花瓣落在指尖。
思源得意洋洋的接了几句话,看到睿亲王走进房里,便和书瑶一道福了福身,退出门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周牧白走到纤荨身后,伸手揽住了她。沈纤荨正执着一本书,感觉到倚过来的人是牧白,她放松了自己,略往后挨进她怀里。
“方才我说要亲自送你来梨香小苑,才好放心。”周牧白将脑袋搁在纤荨的肩膀上,声音失落落的,转而又愤愤不平:“皇兄竟我说儿女情长!”
沈纤荨在她怀里抿嘴一笑,“你确是儿女情长。”
“我……”
“但我喜欢。”纤荨转过身,轻易的抚平了她的心绪,转而淡然道:“我还喜欢你心怀天下悲悯众生的模样。牧白,玄翼军从琼州将我掳去崇海郡,一路走了十余日,越是靠近战火征伐之地,人们就过得越是凄苦。敏亲王是如何下令的我并不得而知,但我看到有许多次,他手下的豪兵酷吏强拉民夫去修筑工事,这当中既有满头白发的老苍头,也有十二三岁的总角少年。曾有一个老妇人跪在玄衣甲卫面前,哭着说两个儿子已经征兵捉走,生死不知,她的老伴儿年岁已高,实不能再受兵役之苦,求将军放归家去。那玄衣酷吏听了竟然一脚将她踢开。老妇人扑在地上起不来,被锁在队伍中的老苍头嚎哭着哀求要去看一眼他的老伴,酷吏只是冷笑,将一队人拖走。”
牧白面上紧绷,慢慢的捏紧了拳头。纤荨道:“你可知那老妇人后来如何了?”牧白道,如何?
纤荨缓了一口气,一字一字沉重道:“我跳下车,欲将老妇人扶起,却见她的额头正撞在山石上,热血泊泊的流着,已经没有了气息。”
“人说修身齐家,尔后治国平天下,其实反过来也是一般的。天下平才有国可治,国已治才有家可齐,家若齐,才有你我修身之地。” 纤荨理了理牧白的衣襟,对她轻笑,笑容中几番不舍却又坚定:“牧白,沙场征伐之地,你一定要心无旁骛,不必担心我,我……和政儿,在这里等你回来。”
政儿……听到这名字,牧白依然愣了愣。今儿个一早刚到梨香小苑时乳娘抱了周远政来给睿亲王和睿王妃请安,周牧白完全没有当爹的自觉,这小半年来几乎就没见过这孩子。
还是沈纤荨将这襁褓中的小孩儿接了过来,问了乳娘好几个问题,乳娘受宠若惊,颤颤巍巍的答了。周牧白看着纤荨一副寻常小妇人的打扮,抱着个小小的孩儿站在几步开外,秋风渐起,吹乱了耳畔的一缕碎发,沾在她美玉一般的面颊上,她只顾着逗那小孩儿开心,也不去拨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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