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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

作者:悠扬萱草 时间:2023-03-11 02:10:02 标签:悠扬萱草

  他笑嘻嘻的朝殿里跑了几步,掩上三交六椀菱花门,隔绝了外头的阳光,一瞬间脸上已是阴冷的戾色。

  “殿下。”全敬安抱着拂尘看他走到龙榻前。

  周牧屿看都不看他,一只手压到床沿上,俯着身直盯着周牧宸病瘦的脸,狠戾道:“周牧歌要来见你,人就在外边。你最好别给她说些什么我不想你说的话。她是个女人,我不想杀她。但你若漏出点什么,就别怪我不念这点骨肉亲情!”

  他说罢起身,寒着脸冲全敬安森然道:“你留在这里,半步不许离开。皇姐若斥你,你就说陛下身边离不得人。”

  全敬安忙低头道:“奴才明白。”

  周牧屿往殿门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往兽首大熏炉瞅了一眼。全敬安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机灵的小跑上前,搬开炉盖,麻利的冲炉里投了一撮香篆。

  甜腻的香气很快弥散开,冲淡了些许久门扉久闭的闷气。

  情势已坏到什么地步,周牧歌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她当真站到了寝殿中,望到龙榻里奄奄一息的皇帝,心中仍是忍不住狠狠一退。

  这一退,只在心里。

  她拽紧了手,指甲陷进掌心中,面上不动声色,趋步上前。

  “陛下。”

  周牧宸微睁着眼,眼眸动了动。原本丰神俊逸的脸庞已蒙上一层黯淡的黑灰色。

  人之将死的颜色。

  “陛下。”牧歌坐在床沿上,微笑道:“我是牧歌呀。”

  “牧歌……”牧宸也牵了牵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你何时回来的,笛儿可好?”

  “牧笛很好。她诞下一个小公主,长得脆稚可爱。孩子还太小,往后大一些,定要抱回来,给陛下磕头请安的。”牧歌说着,眼圈已红了。但那泪意只停留一霎,又被她忍了下去。

  “好。好……”周牧宸一直望着她眼睛,嘴角弯得更明显了些,“你们俩……咳咳咳……”他话未说完,喉中一紧,忙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周牧歌一手扶住皇帝的肩膀,回头呵斥道:“还不快倒温水来!”

  全敬安不敢怠慢,转身往床榻旁的茶案走去。

  明黄色的床幔层叠低垂,阻挡了往来视线。周牧宸扶着牧歌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指尖一划,碰到了她华丽的袖口。

  周牧歌微微一怔,低下头看着病入膏肓的皇帝。

  皇帝直望着她,神色清明,他缓缓的缓缓的,眨了眨眼。

  全敬安很快将茶水捧到榻前。

  周牧歌站起身,拢住衣袖,离开龙榻。

  周牧宸的状态很不好,周牧歌只逗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一句不问他的病,他也一句,都未曾说起。

  离开时周牧歌很想回头,再望一眼,她唯一的哥哥。可她终究仰起头,推开寝殿的门,迎着冬日里烁烁的阳光,走出了大殿。

  冬日严寒,周牧屿还在外殿候着,正端了茶盏,吹开茶沫,细细的品。

  见到周牧歌出来,他放下茶盏,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皇姐,皇兄可好些了?”

  牧歌摇摇头,叹道:“本宫不知,只是看着很是倦怠的样子,想是陛下登基之后政事繁忙,案牍累极。方才见着刘太医,果然说皇兄要静养。本宫也不好久待。太子还小,此处,你多费心些。”

  “是。臣弟知道了。”周牧屿垂下双眼,遮住了眼中得意之色。

  千步廊上雕饰着精致的飞禽走兽,周牧歌一亭一亭的走,与过往时光的闲庭信步毫无二致。

  她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

  “殿下。”太医院副院使刘允疏朝文亲王请了个安,“陛下的脉象已岌岌可危,若是再受外力压迫,恐怕……将有不虞。”

  周牧屿烦躁的挥他出去,郭铭禧从侧旁疾步过来,回说吏部侍郎来了。

  吏部侍郎虽不是文王府幕僚,却收过文亲王不下十万两银票。但他依仗文亲王,为的并不只是银子,而是当初文亲王亲口允诺的一句:“孤王若能问鼎天下,必拜侍郎为尚书。”

  此时文亲王请他对面坐了,问道:“皇兄绝不松口玉玺之事,孤王如要登基称帝,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吏部侍郎三十开外,面白无须。他摸了摸下巴,回道:“殿下,陛下龙体违和,群臣久不见圣面,已有非议。何况太子已满十岁,若无玉玺加盖的圣旨禅位,殿下要继位,只怕人心难服。”

  周牧屿重重的捶了一下手心,吏部侍郎垂眉道:“殿下,微臣寒窗苦读时,同窗尝有比微臣先赶考而得名次者,而今宦海浮沉,微臣却总是比他们站得略高了一些。所以,您已隐忍了这么久,何必还在乎这短短时日呢。”他压低了声音,觑笑道:“掘地三尺,必有至宝。陛下不愿交出玉玺,殿下且耐心寻一寻便是。有了玉玺圣印,谁还敢质疑圣旨的真假?到时陛下再驾鹤西去,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么。”

  周牧屿听得哈哈大笑:“爱卿真乃孤王之智囊也。”

  他放松了心情,扬着声唤丫头进来沏茶,跟着丫头一道进来的还有郭铭禧。

  见王爷心情转好的样子,郭铭禧也凑近了笑道:“殿下,长公主到锦钰宫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咱们安在锦钰宫的桩子回报,公主并没久坐,只叙了几句话,远远听着仿佛提到了牧笛公主和容太妃,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皇姐现在何处?”

  “已出宫去了。”

  周牧屿放下心,舒了一口气:“找人看着公主府,也不必盯得太过。别让她搅了孤王的事便是了。”

  “微臣省得。”

  小年夜里,瑞宫的殿台楼阁都结了薄薄的霜,细雨斜织着,日暮里最后一抹光,终于散去了。

  周牧屿坐在御书房侧面一张大桌案上,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奏折。

  他还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到龙椅上,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点儿理,他还懂。

  随手挑起一本奏折,写的是允州秋末歉收,冬岁饥荒,当地州牧求朝廷开仓赈灾。他无趣的扔下折子,这穷乡僻壤,年年歉收年年饥荒,管是管不过来的,把人都饿死了才好,省得还要拨银子。

  可样子还是要端足,他打个哈欠,提笔写了:善。

  御书房的门外响起叩门声,精瘦的黑衣男子闪了进来,下跪磕了头,面色有些慌张:“殿下,睿王的车驾没拦住。”

  周牧屿捏着御笔的手顿住了:“没拦住,是什么意思?”

  “我等奉命在云州往瑞京的路上设伏,睿王的车驾有三百名侍卫护着。”

  “三百名护卫,你们就失手了?”

  “不是。”精瘦男子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磕头道:“小的知道此番任务的重要,带足了人手去的。可实在是……”

  “说!”

  “实在是睿王并不在王府的车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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