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话实说，却被店长当成了谦虚。店长握着她的双手不住摇晃，道：“专业人员太贵了！有东方风水大师指导就够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为了表达我的心情，您的餐费——打七折吧！”

　　伍长童：“……”

　　亏她还以为能免单，没想到只是打五折而已！伍长童看着店长脸上割肉一般的心疼表情，想：怪不得点歌那么贵……店长这么抠，其实五折已经很不错了，对吧？

　　一点也不对。悲愤。

　　伍长童心里吐血，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熟料地输入密码，便打算拉着栗雨青离开。

　　谁知栗雨青脚上想生了根似的，盯着小舞台上的那架钢琴，道：“我可以弹一弹吗？”

　　她是那么地向往，伍长童被她的神情触动，心想：真就这么喜欢钢琴？

　　“当然可以！”店长惊喜道：“相信您的音乐会如同您的人一样美妙，有这么美丽的小姐在此演奏，我相信店里的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看来下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

　　伍长童：“……”

　　不用这么实诚吧？怪不得请不起专业的舞台设计人员，原来是因为没钱了么……那我就原谅你连五折都不愿意打的抠门行径吧。

　　栗雨青说了声谢谢，走到了钢琴面前。她掀起盖子，双手自然地放在琴键上，目光专注又温柔，神似从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店长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声，就连伍长童也看晃了神，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待会儿就把乐器行里的钢琴搬回家吧。

　　可这如梦似幻的气氛持续不到两秒，栗雨青开始弹琴，店长和伍长童就从仙境跌回了人间……还是炼钢厂。

　　伍长童默默地在欲购清单上划去了钢琴。

　　栗雨青却很沉醉，她刚开始弹得磕磕巴巴，一分钟之后就能勉强听出曲调，是一首《小星星》。

　　上手之后越弹越熟练，至少达到了小学二年级的水平。

　　越来越多客人发现有人企图用钢琴杀人，骚动着看向舞台，又在看到画面的那一秒安静下来。伍长童盯着被灯光笼罩的栗雨青，她在诸多目光之下依然镇定自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伍长童想：“她恢复了么？她想起什么了么？”

　　.

　　事实证明，钢琴并不是栗雨青命中注定的伴侣。伍长童一边庆幸“省了一笔钱”，一边将栗雨青带回了家中。

　　栗雨青却低头找她索要表扬，一脸期待地问：“童童，我刚刚弹得好听吗？”

　　伍长童昧着良心回答：“还行……也许你想起来曲谱就好了，毕竟弹钢琴应该是肌肉记忆。”

　　栗雨青略微低落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晚上睡觉时，栗雨青竟然没有再次要求跟伍长童一块儿睡了。伍长童有些诧异，逗她：“那要我帮你洗澡么？”

　　栗雨青气鼓鼓地说：“不用！”

　　伍长童说：“诶，我们青青长大了啊，都不用别人□□了。”

　　栗雨青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十分钟后又一言不发地出了浴室，钻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这还是伍长童第一次在睡觉的问题上遭到冷遇，出乎意料地还有些怅惘：从此以后青青都不跟自己睡了么？

　　来英国之后第一次一个人睡，伍长童翻来覆去，有点儿失眠。她回想今天一整天的行为，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惹了栗雨青，才导致她要分房睡。

　　莫非是没夸她钢琴弹得好？还是没有买钢琴回来？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因为纠结这种问题而睡不着觉……伍长童都想爬上育儿论坛发帖求问“孩子总想买玩具怎么办”了。

　　但她没有爬上育儿论坛，她悄悄爬上了栗雨青的床。

　　栗雨青蜷缩成一团，大拇指含在嘴里，睡相可爱却不安宁。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皱着眉头哼哼唧唧。伍长童凑近了听，发现她在喊“童童”。

　　伍长童察觉不对，伸手去探额头，果不其然有些滚烫。又去摸栗雨青的背，汗涔涔的一片。

　　感冒了？

　　伍长童如临大敌，连忙叫醒了栗雨青。

　　栗雨青浑浑噩噩，看到伍长童还以为是在做梦，迷迷糊糊道：“童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伍长童一愣，回答着“童童最喜欢青青了”，再去看栗雨青表情，却发现对方流了一滴眼泪，又歪着头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伍长童连夜带栗雨青赶去医院，挂了个急诊。路上栗雨青一直没醒，嘴里咕噜着破碎的音节，除去最开始的那个提问，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而伍长童永远也不会知道，栗雨青梦到了她。

　　——“我脱粉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还记得你写的歌么？”

　　——“想起曲谱就好了。”

　　童童，我到底该记得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1708

　　病来如山倒， 伍长童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就病了。

　　受凉了？吹风了？甚至吃坏肚子了？

　　最近几个月栗雨青总是要到医院里来， 也许如此频繁地出入医院让她体质变得很差， 这一次小小的感冒她竟然萎靡不振了五天。

　　这五天里， 伍长童上完课，回到家匆匆洗一个澡， 就赶到医院里来，然后陪栗雨青一整夜。第二天一早， 匆忙洗漱完毕， 又赶往学校上课。如此循环。

　　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 节奏实在太过紧凑。再加上本科基础课程排得太满，她很多时候为了听Mary的课， 只能选择错过基础课， 事后拿学弟学妹的笔记来补。

　　五天下来，黑眼圈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同学感慨：“Kid, 你们中国人的眼睛都跟熊猫一样吗？这是你们中国人特有的基因吗？”

　　伍长童哭笑不得，解释道：“最近生活一团乱麻， 睡不好。”

　　同学便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你可要小心一点了， Mary最近心情不太好。”

　　Mary心情果然不好。有一天上理论课的时候， Mary拿投影仪播放优秀的舞台设计，让学生们鉴赏。空旷的阶梯教室里，灯一黑下来，伍长童就有些昏昏欲睡。播放了大约两个作品之后，她便被某种神秘力量送去见周公了。

　　但她睡得不太好， 梦里似乎总有人在耳边说话：“为什么不从17层开始？甚至16、18？明明有那么一瞬间，你是怀疑过效率的，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梦里一片瘆人的黑，伍长童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那凌厉的呵问是从何而来。她一边后退，一边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是17楼，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一开始就奔着那去了！青青说不定就不会伤得这样厉害，也就不会变成小孩子了……”

　　在狂奔上楼的几分钟内，伍长童心里的确划过了各种各样的疑惑。

　　【如果从15层开始排查，而青青位于十八十九层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