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今春如许
“罗老太,等你三白回来了,你让他听着老婆话就好了。”
罗老太听了,叉着腰嗓门更高了几分嚷道:“我们罗家事犯得着你来管啊。我儿子娶了漂亮媳妇儿,你眼红啊?有本事你休了你家那个胖丑老婆重新讨一个像我们家茗娘这样漂亮的人回来啊。”
“嘿!漂亮老婆凶得很,我才不要咧。”
“你不要,人家还看不上你。又穷又没本事,不是靠你爹留下几块祖地,我看你上哪过活去。活该你一辈子生不出儿子。”罗老太越骂越凶,尽戳人痛处下口。
那邻居年近四十,家里生了五个丫头,在街坊邻里可是出了名恨着想要生儿子,被罗老太这般一戳,邻居顿然火气也来了。
茗娘从房里听见门外一阵吵闹,她烦的不得了,走出门去一探究竟。怎知才一露面便听见邻居破口大骂:“罗老婆子,你少得意。你真以为那漂亮姑娘是看上你儿子了?怕不是被许大少糟蹋了又抛弃,无计可施,找你家儿子便宜了。你还自当祖上积德,三生有幸不是?”
这凭空而来的污蔑。茗娘听了,眉头一皱,却不予解释。清者自清,这是她们这等人奉承的原则。但罗老太这等却不是这样想。
只见罗老太张牙舞爪,就要去讨个说法,茗娘担心事情闹大,一把拉住她劝说道: “娘!算了,嘴在别人身上,我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清者自清。”
“呸!什么清者自清,你不解释,他们便会越传越难听。我们罗家面子往哪挂。我非要骂一骂这堆有娘生没娘养的狗畜生!”
罗老太作势又要出户,茗娘一咬牙,抢先一步堵在门前,把门合上。
屋外的人见茗娘合上了门,不住纷纷起哄笑道:“跑什么?心虚了不是?没脸见人了,罗老太,你不是嚣张得很吗,赶紧出来替你儿媳妇辩白啊!我看你有几分能耐能把黑说成白。”
罗老太气得差点站不稳:“你关门作甚!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茗娘垂着头道:“算了,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你不在意,但有无想过我们在不在意啊。你嫁得入我们家,就是我们的人,一家人就该一个鼻孔出气的啦。哪有你这样的。”罗老太越说越激气,看茗娘依旧无动于衷,她心思一顿,思维不住向前跳跃一大步。
“你这样急忙拦我。莫非你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胡说什么。”
“啊呀呀,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那天许大少找上门,跟你拉拉扯扯一顿。说一堆酸溜溜的话,我当是许大少单恋你不成,上门找晦气。敢情你两真有一腿?”
罗老太一开到这点,顿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她瞪着眼,抬起手冲着茗娘手指指叱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你就着急送上门来,还说要跟我儿子成亲,敢情你是怀了许大少的孩子,怕没有着落,看我儿子老实就找他便宜来了啊。”
“我没有。”茗娘低声解释,这三个字一点力量都没有。
“那你怕什么?我看你分明心中有鬼。你倒是老实交代,你有没有骗我儿子?有没有?”
罗老太咄咄逼人,茗娘实在忍无可忍。她调转身子正想入房避避风头。罗老太将她捉住,又拉又扯好歹要讨个说法。撕扯中,罗老太污糟的指甲刮在茗娘面相上,火辣辣地刺痛。茗娘抬手一探,指尖染上血色。
“这都是什么鬼日子,我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茗娘说完,转身夺门而出。
她踉跄走到大路上,今日夜市格外多恩爱男女,成双成对,唯她一个女人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行走着,分外引人注目。茗娘走着走着,眼前便见那一对长明的灯笼,灯笼上,“许府”二字苍劲威武,茗娘一看见这两个字,心便安定下来。
这里才是她所向往的地方啊。
茗娘抹了一把眼泪,这一刻她想好了,她要回许家去。她要呆在许雅倾身边。明儿就让许雅倾替她出面向许三白讨休书。
想罢,茗娘走到许府门前,重重地敲响了门。一阵一阵,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一瞧见是茗娘,开门的人吓了一跳,开口问道:“茗娘,你,你怎么回来了?”
“公子呢?我要见她。快让我去见公子!”
“公子和少夫人早就休息了。不如明早我替你传达一声?这时候打扰,怕是不合适吧……”
话未说完,大门被用力推开,茗娘闯了进来。她轻车熟路地走着,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闭上眼睛,走几步路能到哪儿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亭一楼都有着她与许雅倾的回忆。许雅倾走的第一步路是她扶的,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教的。五岁的时候许雅倾就会挂在茗娘身上,别人怎般哄都不愿下地,还说今后只愿跟茗娘在一起。十五岁时随家人参加别家公子婚宴,许雅倾看着新人若有所思地对她说,倘若可以,有朝一日许雅倾也想这样把茗娘娶到身边来。
那时候茗娘还笑话许雅倾痴人说梦,两个女儿家怎能成亲?才不过五年,许雅倾真的与另一个女子成了亲,把当年的诺言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只剩茗娘一人执着。到头来,痴人说梦的人竟是自己。
茗娘一口气走到许雅倾居所,屋里闪着一丝渺茫烛光。茗娘如见希冀,面露笑容。只要跨过这道门槛,她便可与水深火热的日子告别了。想罢,她加快步子向前走去。来到门口,她正要敲门,忽然间,一阵不堪嘶喊令茗娘将手缩了回去。
茗娘惊心动魄,面色如土。这个声音……实在太不堪了。
茗娘小心翼翼绕到窗边,悄悄往里探去。
只见屋里飘渺着一阵青烟,迷离又暧昧。一盏红色的宫灯放在床上,映出两个人影。两人痴缠一起,气喘一声盖一声,顶到极限,已经不能通过言语宣泄了。罗帷忽被抓紧,狠狠拉拽。一个身子向后抑去。
“啊——”那人口中隐忍着极大的快乐,只听猎地一声,罗帷竟被揪了下来,虚影变成实体。原来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只手从罗帷底下伸出,白皙细嫩,布满细汗。那只手,像只招人厌烦的蝴蝶,在茗娘眼前扑簌着翅膀。惹得茗娘眼中泛起怨毒,恨不得那只蝴蝶能够扑进油灯里化成灰烬。
罗帷瘪了,人倒了。激烈回归平静,罗帷顺着起伏滑落在地上,床上有两尊洁白人像被雕刻在一起,洁白如玉。其中一尊眼上蒙着丝带,也许因为激烈,丝带斜斜落了一点,露出了一只眼睛,正明亮欢快地看着窗外,像是迫不及待要与窗外窥客分享自己的快乐一样。
茗娘转过身,眼前事实宛若滔天大浪将她包围。
她已无处可退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茗娘在街头游荡到天亮,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她途径一些胡同巷子,隐隐听见那些赌徒在屋里叫死叫活,一拍桌子,便把全副性命全部押上。随着骰子哗啦哗啦响,赌徒们“大大小小”喊声一波高过一波。最后只听一阵欢呼与唏嘘交织一起,屋里传来来打砸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