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今春如许
两名老人面面相觑,只见清瘦那位老者笑了起来:“不是神仙,都是凡人而已。”
“那他们做了什么值得被供奉的事迹?晚辈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我看见他们两人的石像,内心有着一种很强烈的触动。”
“这两人,一人叫秦梦与,一人叫柳忆同。秦梦与是秦楼最后一代主,早在几十年前便逝去了。柳先生是他的挚友以及知己,楼主死后,柳先生便为他厮守了终身。早两年柳先生也魂归极乐,我跟白梧便将两人雕刻成石像,供奉在此。一些与楼主有着同样遭遇的人都会前来拜祭的。这位姑娘,莫非你也是同道中人吗?”
“我……”许雅倾正要回答,只见那独臂老者看着远处说道,“咦,方才那位姑娘回来了。她很是慷慨,出手就是十两银,我们这里又不是寺庙,不需要香油钱的。凤桐,一阵你把银票还给她吧。”
许雅倾顺势看去,双目如遭针扎,一瞬便泪如泉涌。
她颤颤地向老者讨过银票:“让我去归还吧。那位姑娘是我的旧相识。”
雨又大了几分,吹得飞花乱迷人眼。一个温婉女子独立风雨中,双手合十,面向这座石像虔诚祈祷。风将她衣摆吹起,飘飘若仙,花瓣撞在她身上,扰不断她的思绪,片刻又悻悻飞走。一个少女替她打着伞,满面寂寥模样,片刻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提道:“嫂嫂,我们还要待多久呀。”
那女子从祈祷中睁开双眼,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你累了?再等我一阵,马上就好。”
“啊呀,这一尊到底是什么神仙,又可以保佑人什么?为何嫂嫂你执意要前来拜祭啊。”
“洺棠,这一尊是保佑一种人爱情的神,他们领我们几十年前便踏过这条路。哎,若我早知,怕是也不会求错神明保佑……”
“哦?保佑爱情的?那我也要求一下啦。我也快点寻一个如意郎君嫁出去,省得我爹日日管束我。”说罢,那少女踱到女子身边,学着女子模样,双手合十,满心期盼地祈祷着。
少顷,两人睁开眼,少女满面含笑,仿佛对明日更有期盼。女子看在眼里,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洺棠,我看见你便想起我当年。”
“哎,要是你当年答应嫁给我哥,怕是一切都不同啦。”少女说罢,看见女子满面凄然。
“你是不是很后悔嫁给我哥啊。”
女子摇摇头:“此生有过一次便足够了。哪有这么多遗憾。”
“你是不是还忘不掉许家那位公子啊。你这么爱他,为何当初不留下来。”
女子没有回答,一些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眼里泛起一股柔情。
“书恩!”一阵叫唤。
女子突然怔住,又是幻觉吗?
一阵脚步翩翩,有人来到了她身后。
玉洺棠回头过去,看见一个眉目英气的女子站在她身后,这一瞬,玉洺棠面庞一红,止不住心动地道了句:“你是谁?你认识我嫂嫂吗。”
赵书恩迟迟不敢回过头来,她仿佛害怕回头看见的又是一场空景。风和雨漫天飘洒,这一刻,铺天盖地的琼花席卷而来,冷香一阵阵,正如一场漫天的纷飞大雪。
“夫人!”
这一声出,如梦如幻。赵书恩终于回过头来。
这张面庞,隔着飞花与雨雾立在她眼前,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一切都这么若即若离。
只是那人的眼神是真挚的,正如当年红烛迎人之时,揭开盖头那一瞬看见的眼神一样,充满只属于自己的眷顾与留恋,以及再度重逢的惊喜。
赵书恩抖抖瑟瑟伸手向前,隔过水雾,隔过飞花,彷如穿过层层难题,终于抚到了那张面庞。
三年,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变了。
“夫……”赵书恩一言卡在喉中,她眼泪便流了下来。这个从前脱口而出的词,被她封尘了几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只是,一词未完全吐出她便艰难顿住。
她原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许家那一切她都是只当成大梦一场。
她早该忘却。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和时辰才忘却。心口那道粘着衣衫的伤疤她又是如何忍痛一口气地撕裂再慢慢愈合。这种大痛只有她一人知道。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你还记得我吗?”许雅倾见赵书恩没有说话。
赵书恩垂下头,轻轻一点:“你是雅倾。”
见许雅倾一阵惊喜,然后一副欲言模样,赵书恩立即制止:“都过去了。还去说做什么。大家都有了各自生活。”
赵书恩忽然向前几步,牵过玉洺棠的手向许雅倾介绍道,“她是玉洺棠,是我的小姑子。洺棠,我向你介绍介绍,她叫许雅倾,曾经也是我的小姑子。”
玉洺棠听了,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是许家小姐啊。我早就听说许家公子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我还一直好奇一男一女一个模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阵痛楚直许雅倾心头翻涌。看赵书恩那样,眼神转移,不敢注视。怎知她这句是真话还是谎言。
手中的伞一阵摇摆。落在伞上的力量更大,风雨又大了。
只听那两位老者共度一把伞下,冲着这三人唤道:“三位姑娘,雨大了,一时半会停不了。三位进来躲躲雨,喝点热茶吧。”
三人迈过拿到被封锁的大门,跨进了秦楼里。
步上九层高楼,来到一间别致的雅居。这儿摆设古朴又清雅,一点都不像嗜血凶残的杀手住过的地方。独臂老人邀三人坐下,又急忙起身要去准备茶点。那清瘦老人按住他,掏出一块绢帕给他道:“你啊别折腾了。一只手没有两只手快。我去吧。你陪这三个孩子聊聊天。”
清瘦老人出了户,独臂老人手持绢帕,慢慢地往面庞的雨水擦拭。眼神里流露出一阵幸福感。
“你们两人是亲兄弟吗?”玉洺棠问道。
“不是兄弟,但胜过兄弟。我们都是彼此终身的伴侣,这座楼的人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幸得我们两人都平安。只是年事已高,终究避免不了先走后去。”独臂老人说完,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阵凤桐来了,不要跟他说这些。他敏感得很。不管多大年纪都爱掉眼泪,跟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玉洺棠好奇地歪着脑袋:“你们几岁认识的?”
独臂老人沉思了起来,仿佛岁月太久,他有些糊涂,少顷才缓缓想起:“那时他十四岁。是个顶好的美少年。只不过他那会不经□□,人也戾气得很。自以为武功天下,见人就喊打喊杀。我跟他第一回见就比试了一把。”
玉洺棠的兴致被勾起,连忙追问下去:“谁赢了?”
独臂老人微微一笑:“谁也没有赢。”
“啊,那这样看来你们的武功是不相上下的么。你年纪又比他大,还赢不了他,两个人打成平手,那不相当于是他赢了。你也没有这么厉害嘛。”玉洺棠若有所思地分析着。赵书恩在一旁听了,连忙训了声:“洺棠,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