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陛下可有想过,北疆不比汝宁更不是金吾卫和虎贲军守卫的禁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即便有护卫保卫在侧,一旦军情紧急人仰马翻,即便有再多护卫也难挡暗中黑手。李延意和陛下想的一样,绝不可能放任陛下大建军功,她必定会让人暗藏在军中借机行刺陛下。即便李延意未能找到机会行刺,冲晋大军此次卯足劲想要直捣汝宁,万一陛下不敌,大权将落入谁的手中,难道陛下不明白吗?”谢扶宸说得再直白不过,“李延意等人并非真的想要征伐冲晋,此乃激将之计!陛下莫上当啊!”
“谢司马……”李举双臂撑在两边的膝盖之上,身子前倾,语重心长道,“司马说得这些寡人何尝没有想过,可是你想过没有,国难当头,若是寡人依旧龟缩在禁苑之中,任那些胡贼杀我大聿百姓,践踏我大聿疆土,寡人算什么天子?他日汝宁城门被破,败国丧家,大聿两百年国祚毁在寡人手中,寡人有何颜面在黄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好,寡人让李延意去北疆,她又能立下什么军功?她能活到现在不就是太后在护着吗?她去,没有胜算,寡人亲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国倾之际寡人当以人民为重……谢司马,寡人不在汝宁的日子里,监国的重任便托付给你了。若是寡人回不来……你当推举淮安王康颂为天子。康颂乃是干国之器,若让他继位,一定能够厘奸剔弊经邦纬国。”
李举说得有一定的道理,谢扶宸知道他心意已决,再说什么也无法将他拉回来,便不再说话。
大聿无武将可用乃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谢扶宸忽然想起了死在他手里的卫家长子卫子修。
卫子修之神勇无双至今未有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他绝世的骁勇仿佛汇聚了大聿百年来所有的精华。自从他过世之后,大聿便再也没有出现戮力上国天下莫敌的将领了。
莫非这就是天意?
“李举竟自告奋勇要上北疆打仗,此事咱们也有谋划,不过当时料想他难有此胆量去送死。”
卫庭煦和甄文君等人在禁苑之外的小巷子等着李延意出来。
卫庭煦坐在马车之上,李延意钻了进去,两人在车中密谈。甄文君灵璧小花等人站在马车四周。
李延意呵呵一笑,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既然想死便成全他。无论他去北疆也好留在汝宁也罢,我们都有应对计划。只不过现如今有一事麻烦。当初咱们计划,若是李举想要亲征北疆,咱们便派人在暗中随行,找机会……”李延意手刀往下一滑,做了一个砍掉脑袋的动作,“可当初选好的人已被毒杀,必须再寻觅一位机敏可靠之人才是。”
甄文君听明白了李延意话中之意,心头发热,向卫庭煦和李延意拱手道:“可否让文君一言?”
李延意让她进来,放下了布帘。
甄文君一进马车便直截了当地请求让她到北疆去,刺杀李举之事她一定能够办妥。
阿母被谢扶宸残忍杀害,她与谢扶宸不共戴天。但以现在朝堂格局和谢扶宸身边的势力,想要将谢家彻底铲除万分困难。但有一种办法可以将谢家连根拔起,那便是除掉李举。只要李举一死,想要取谢扶宸阖族脑袋便易如探囊取物。
李延意当然满意甄文君去做这件事,其实从开始寻觅下一个刺客之时她便将甄文君当成最佳人选。只是太过凶险,怕卫庭煦心有介怀。如今甄文君自行请命正是李延意最希望的结果,可她不能马上答应。
李延意苦恼道:“文君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我不想让你去。刺杀李举一事非同小可,无论他如今在朝中势力大小他都是大聿天子。刺杀天子你可知是何罪?那是诛九族的……”
“殿下,文君全家只剩我一人。文君心意已决,请殿下成全!”不提“九族”还好,一提家人甄文君便怒从心来。她阿母已死,情感上而言她已经没有其他家人。就事实而言,她真实身份乃是谢太行的女儿,若是刺杀一事败露,她是绥川阿来的真相也会被揭开,她的九族之中自然包括谢扶宸。
她恨谢扶宸,恨谢家。无论这次随军刺杀李举一事能不能成,必定能够斩下谢扶宸的性命。她誓为阿母报仇,若是死了她一人能够搅碎整个谢氏,何乐而不为?
见甄文君这么坚定,李延意便放心了。她转头看卫庭煦,只要她答应,一切好办。
甄文君也望向卫庭煦,等着她开口认同。
“妹妹。”卫庭煦道,“为何你执意要冒险?你有何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有。”甄文君凝视着卫庭煦的双眼,让卫庭煦觉得下一刻她便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秘密。
甄文君道:“为了姐姐,为了灵璧,为了所有对我而言重要人的安危,我必须去。”
李延意哈哈笑道:“文君妹妹对子卓当真情深义重。文君,本宫知道你聪颖绝伦,可此次行动非同小可,且军旅之苦恐怕会超出你的想象,你要有心理准备。”
卫庭煦暗暗地看了一眼欣喜的李延意。
“多谢殿下成全和挂念!文君一定不负使命!”
甄文君从马车中出来,李延意走了,她驾着白马护送卫庭煦的马车回府。
马车走出巷子口,没想到竟和谢扶宸的车马打了个照面。
这是甄文君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谢扶宸。
若不是灵璧在一旁小声地说了一句,她当真无法相信正要蹬上马车的俊美男人就是人面兽心的仇人。
甄文君冷眼看他——果然和谢太行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谢扶宸要比谢太行长得精致许多。若不是知晓他在背地里是如何暗害她阿母又是如何对手无寸铁的幼年卫庭煦施以毒手的话,或许真会以为他是位儒雅高士。
总有一日我会取你狗头!
甄文君在心中发誓。
马车与谢扶宸相交而过,甄文君收回目光,而谢扶宸却一反常态,神态极怪,难以把注意力从马上之人身上移开。
“她是……谁?”谢扶宸问身边的随从。
随从道:“她是卫子卓的人,甄氏。”
“甄氏?甄文君?”谢扶宸仿佛被雷击中,五官都僵住了,半晌才如同梦呓般道,“是她……竟是她吗?”
第98章 神初九年
“谢公?”见谢扶宸模样奇怪, 站在原地也不上马还喃喃自语个不停, 随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之态,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嗯, 嗯。”谢扶宸的脸色惨白, 扶着马车的手不住地颤抖, 满怀心事地坐入马车之中。
随从扬鞭前行回到谢府之中, 谢扶宸什么也没干独自进入到书房, 将那本书找出来, 寻找草圈。
草圈还在,没有遗失。
这么多年了, 仿佛一点儿都没变。
抚摸着草圈, 谢扶宸久久不忍放手。
事到如此他明白了一切,明白自己所处之境是何等的凶险, 他的对手所图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将草圈小心地放入袖中, 推门出去问道:“阿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