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是,你这张脸所有伪装都十分自然毫无破绽,甚至连体型都伪装得十分完美。”
“所以?!”
“所以我不是从脸上或者体型上认出来的。”
“莫非是举止?”
“虽你我朝夕相对一年有余,可是你依然装得很好,你与江道常都是伪装高手就算是举止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有一处地方或许你没想到。”
“哪里?”
“耳朵。”
被她指出时阿椒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
“人的耳朵自出生之后便不会再改变,形状各有所异。你虽有留意将耳朵上了衰老之色,可没有彻底改变它的轮廓。我就是从耳朵认出你的。”
甄文君说话语速非常快,且思路清晰对答如流,几乎所有猜测都与事实所差无几。更让阿椒意外的是她的观察能力越来越出众。耳朵形状通常大同小异,她耳朵也并非有奇状,不过是普通人的模样,甄文君却能在提前未准备的情况下洞察一切。
阿椒暗暗地看向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明白此人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当或许真能一剑刺穿卫家心腹,可若是被反噬,极有可能会是清流大难。
“你还未告诉我,燎公子就是卫子卓吗?”甄文君看牛车旁有女童在找她了,马上催促阿椒让她快些说清楚。
“据目前手中线索而言,极为可能。”既然被拆穿,阿椒也不再做任何掩饰,“卫子卓虽常年行踪不定,但毕竟卫家宗族盘踞平苍,和洞春势力最大宗族长孙家关系密切,两家多有往来。陶君城乃是两郡交界之地,百姓肥马轻裘城池四衢八街,各种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商贸繁荣河运发达,卫子卓现身此地也非异事。吾友常有耳目安插此地,为的就是打探卫子卓的下落。两个月前在乐思院发现了一把羽扇。”
“羽扇乃是卫子卓属物?”
“此扇没有任何标识挂件可以证明是卫子卓之物,但其木柄乃是龙炎木,此木整个大聿只有一方土壤能够孕育其木的独特香味,那便是平苍郡内的望龙山。”
甄文君记得阿母曾经说过望龙山,因毗邻京城而得名,是平苍界内最高的山峰。山上奇珍异兽,乃是大聿历代天子最喜欢去的猎场。
“既然是平苍郡内的珍木,此扇主人为平苍人士的可能性略大。据乐思院桢涪娘子的贴身婢女说,此物正是燎公子落下的。”阿椒接着说,“我们跟踪这燎公子许久……”
甄文君怔了一怔:“你们已经找到了燎公子?甚至能跟踪他?”
“对,看来你和我想法一致,这位燎公子或许不是滴水不漏的卫子卓,但羽扇一事必有说头。就算他不是卫子卓,也应与卫子卓有所联系。”
甄文君道:“这燎公子年龄几何,用的可是化名?”
“这些一概不知,尚在想办法查证。卫子卓是浓雾里尚不可触碰之人,但燎公子已在眼前,弱点明显。无论燎公子是否就是卫子卓本人,都需要一名密探潜入他身边,查个细致。”
说到这里,甄文君算是明白了。
“所以这一路而来你们的目标一直是好色的燎公子?你们想让我……”回想起阿椒强迫她学的媚术,真不知该不该夸她一句有远见,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这里离乐思院不远,莫非江道常已经毒杀了燎公子身边婢女,让缺人的燎公子来此挑选合意的婢女?”
“要是真这样安排也太过简单且刻意。现在没有必要告诉你,很快你便会知道了。”阿椒咳嗽一声,将老态重新披上身,蹒跚着走回牛车。
果然两日之后奴仆们送来了热水和新衣,令她们洗刷后换上衣服到院中集合。
甄文君知道那些高门大户大多愿意买些年幼机灵的女童回去备着,听话又好管教,以后无论是做家奴还是通房婢女都合适。而自己这个年纪更容易招惹的是那些花街柳市的买卖,想到这一层甄文君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僵。
来叫她们的仆人们见甄文君站着不动,上前推了一把,甄文君醒过神顺着奴仆的指引到了前院。到了前院果然看到有几户穿着锦绣的人家来挑人,牙人正在一一询问他们的要求,帮忙挑选合适奴仆。
这些女童剩到这儿全都是容貌姣好,指望着能卖上个好价钱的。此时模样乖巧聪明伶俐的已经被挑走不少,甄文君被排进去时还剩下最后一个买家。买家是个年近三十的汉子,肤色黑得发亮,眉间有两道刀刻般的深纹,鼻尖不停地冒汗。看得出此人常年在外奔波,性子急脾气躁。他在女童们面前走了一圈,最后停了下来,看着甄文君道:
“你,唱个曲儿来听听。”
甄文君摇头:“不会。”
“不会?”那汉子似乎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眉头一皱,目光在剩下的女童间巡视,问道:“你们呢?也不会吗?家乡小调都不会?!”
女童们被他凶神恶煞的样貌吓坏了,缩在一起躲到了甄文君身后。牙人赶紧上来赔笑,说这小娘子怕生,平时还是挺机灵的。
那汉子又看了看甄文君的脸,上手掐她的腰和屁股。甄文君恼怒不堪,只能忍受。
他跟同行的娘子道:“这个大的模样不错身板也好,就看着呆里呆气不懂事儿。而且骨头都长硬了恐怕难训。几个小的瞧着还行,毕竟颜色还是差了点儿。你觉着呢?”
那娘子笑了笑道:“那有什么,还有我杜三娘调教不出来的人?这几个都带回去吧,春妹、十一娘她们几个都有人家赎身,咱们班子里的人一下子空了一半。小的看着凑活价格也合适,回去都交给我训,不用你操心。”
甄文君和剩下的女童们被汉子和杜三娘一齐买下,打包带回去。
直到跟着他们回到了临近城郊的住处才知这是一个四处流动的戏班子。
汉子是班头,大家都叫他黎叔,那娘子算是她的相好,负责教授技艺。被买来的女童们有些丧气,觉得进了戏班子肯定没有高门大户有出路,将来吃的是辛苦饭,远不如被买去当婢女舒服风光。
直到戏班里几个姑娘们从里屋出来,一身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差点瞎了她们的眼,这几个女童表情立即不同,向往之意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甄文君冷眼旁观。
她知道一身身的绫罗和头饰都不便宜。从前谢家摆宴请一整个戏班子来也就二十两银子,那还是绥川最好的戏班子,四处跑江湖卖艺的几个戏子又能赚得了多少?傍身的首饰盒绫罗都价值不菲,必然有些不正规的赚钱门道。
杜三娘见刚来的女童们一脸羡慕地看着姑娘们,便坐到一旁悠闲地拍大腿,问她们是否也想有朝一日能穿绸带金,女童们齐刷刷地点头。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多下苦功,将来咱们班子赚十分你们必有一分。”见甄文君还是不为所动,便专对她说,“年纪大点儿也有些好处,沉得住气,看你以前多半是富裕人家出来的。不过你该知道知道这儿的规矩。我杜三娘的银子从来都不白花。你们既然入了我的门从今往后自不会亏待你们,至少穿金戴银不成问题。可若你们敢偷懒耍滑吃里扒外,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们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