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到了卫庭煦身边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向清流要了一年期限之始便被如此窘境缠身。
是的,卫庭煦不信任她。灵璧依旧跟着,依旧在她到来的时候将所有的竹简卷起,绢纸叠好。表面上卫庭煦像对待恩人一样对待她,时不时送她一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或许她相信自己就是幼时的救命恩人甄文君,可她却不会信任一个失散多年救命恩人。此事,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卫庭煦很忙,每个月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会来陶君城,有时候甚至两三个月都不见她的踪影。她做的所有事都无迹可寻,不让人掌握到任何的规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眼看和清流约定的一年时间只剩最后一个月,甄文君整晚整晚焦虑到无法入睡。
究竟要如何撬开卫庭煦的心房?不,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一个月,就算发生奇迹马上让她到卫庭煦身边也不可能立即赢得信任。该怎么做?一旦见到她直接杀了她吗?甄文君明白,虽然她没办法单独和卫庭煦相处,可是靠近她的机会还是有的。小花力大无穷,灵璧应该也有些身手,无论暗卫如何多屋里有多少暗器,只要她倾尽所有拼死一击,也是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用金蝉刀划开卫庭煦的脖子,索其性命。只是这样一来她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卫庭煦的护卫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强行刺杀便是下策中的下策,是以她的性命换取阿母的性命。更何况杀掉卫庭煦也未必能让清流饶过阿母。
下毒呢?
卫庭煦在外人面前很少吃东西,甚至连水都不进。甄文君暗地里观察过,她一般都在天际将晓时进食。她知道卫庭煦在陶君城时所有的伙食都是由小花亲手烹制,即便如此,进食前小花还会将所有都试一遍毒,确定没事之后卫庭煦才入口,无一例外。大抵是卫庭煦胃口不好,所以小花总是变着法子做到色香味俱全。一双粗糙的手出奇地灵巧,萝卜刻成的鲤鱼、乾酪雕成的杜丹、蒸饼捏成小鸡小鸭的形状,可爱的别开生面。即便如此卫庭煦通常也就吃两口便罢,剩下的小花也不浪费,全部吃完。
若是要下毒必要找个极其稳妥的法子,由食物之源入手最好。小花烹饪时心无旁骛非常认真,做完之后再亲自端去给卫庭煦,想要找到间隙下手着实不易。倒是能放出毒蜘蛛,于屋顶横梁之上滴毒入汤,无色无味,只不过难逃试毒环节。将小花毒死后杀掉卫庭煦呢?不行不行,她还有暗卫,还有满屋子的机关暗器……
失眠几日甄文君人瘦得脱了形,心急火燎地向灵璧打听庭煦姐姐什么时候能来。
灵璧反问她可有急事?
甄文君娇嗔道:“姐姐留我一个人在此好生无聊,走哪儿都是这些花这些树,陶君城也逛穿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姐姐。”
“女郎的行踪向来不会与我说。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莫着急。”
怎能不急。
可她的着急无从跟人说起,只能独自熬过漫漫烦躁的长夜。
大概她还是幸运的。
就在她问了灵璧之后的第二天卫庭煦就回来了。孤单单的一辆马车从远处奔回了院子,小花将卫庭煦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入四轮车之时,甄文君立即迎了上来,双眼含泪也不多说思念之情,只是询问她一路是否劳累,说做了几件衣衫要送她,今晚一定要亲自下厨为姐姐做几个拿手好菜。
卫庭煦一如既往地温柔以待,可送去的衣衫从没穿过,费尽心思摆好的筵席,虽说她的确来了,小花当着甄文君的面试毒,即便试毒之后卫庭煦也一口未尝,只是闲聊。
甄文君索性多喝了几杯。
她年龄尚幼,自小没有喝酒的习惯,三杯下去必定红脸,五杯下去舌头打卷,七杯之后意识全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甄文君十分了解自己。
她喝了六杯。
六杯之时醉态尽显不似伪装,但意识尚在行动可控。
手中一抖,酒琖滚倒,甄文君握着卫庭煦的手没有松开,整个人却已经坐不住,趴在桌上。
她一张小脸微红,泛着醉人的粉桃色,眼里半含着眼泪,终于将藏在心里的话借着酒劲说了出来:
“我以为姐姐已经忘了我。”
“妹妹这是怨我了吗?”卫庭煦跟她解释道,“我有些事情必须出门打理,家中兄长英年早逝,府君和母亲对我给予厚望,我需挑起重任,不负他们所托。”
“姐姐案牍劳形,妹妹只想着跟随在姐姐身边,哪怕只是为姐姐分担一点点烦恼都好。”甄文君握着卫庭煦的手掌,在她掌间轻轻刮动搔撩,又来回捏着她的尾指状似撒娇,朱唇微张双眼含春,凝望着卫庭煦无比真情实感,“我真是……太想太想姐姐了。”
卫庭煦忧愁地摇摇头:“那些个烦心事不想妹妹沾手。”
案几不高亦不长,两人本是处于两端,卫庭煦坐着甄文君跪着。
不知什么时候甄文君挪到了卫庭煦身边,执着她的手往她怀中钻。
“虽然文君无用,可多少也能陪着姐姐说说话解解闷。我真的不想再离开姐姐了。姐姐能不能答允我,带我走?”甄文君环住卫庭煦的腰,脸贴在她的肩头,热泪滚入她的胸口。
卫庭煦或许和阿燎一样,好女色。
依在卫庭煦的怀中,甄文君双眸一定。
卫庭煦看小花时炙热的眼神,和灵璧传书递物时指尖的缠绵,甄文君全都看在眼里。虽不似阿燎那般狂态,但也看得出她对府中的婢女们怜爱有加,即使犯错也是从宽发落。甄文君在心中打赌,她很有可能对女人极有兴趣。
甄文君知道在大聿只要家族势力庞大,出身高贵之人通常都有些怪癖,仿佛普通人情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就连谢随山都养了几个漂亮的小郎君供他玩乐,卫庭煦这等性子刚烈的厉害女子,养一屋子消遣的女奴也没什么好奇怪。
粉嫩的指尖勾着卫庭煦的衣衿,磨在她脖子上。
阿椒的媚术没有白教。甄文君打算兵行险着,以色侍君。
卫庭煦反握住了她的手。
甄文君心中一动,热切抬头时迎着她的是卫庭煦冰冷的双眸。
笑容凝固在脸上,卫庭煦扣住她的下巴将她脸往上推抬,露出她抹了粉嫩唇脂的双唇。
卫庭煦仔仔细细地品味她犹疑的脸和唇,微微撅起的唇珠好几次几乎要碰上来。
“不能。”
就在甄文君心下乱跳,以为要迎来缠绵又霸道的吻时,卫庭煦一把将她推开。
不带任何感情的拒绝,突如其来的冷漠,卫庭煦被小花抱起来带走,留下一脸愕然的甄文君。
一桌子的残羹冷炙,角落冰冷的碳灰,发愣的甄文君。它们都是这个屋子里动也不动的摆件。
之前的温柔细心呢?飞驰百里寻个小物件只为逗她开心的卫庭煦去了哪里?
此人反复无常,难以捉摸,无从下手。
甄文君问自己:莫非是我想错了?卫庭煦其实不好女色?
小花那张刚毅的脸忽然浮现在她脑海里,令她防不胜防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