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甄文君坚定不移:“就夜间出发,争取在子夜时分抵达山窝!”她从王进那儿借了件毛裘大衣递进身后的马车内,“夜间山里寒冷,姐姐和小郎君且披着这大衣别被冻着。”
小郎君爽朗地道了谢,妇人赞道:“小娘子当真秀慧温柔。”
甄文君被她这么一夸心里荡了一荡,秀慧温柔?仔细想想她还真是分外惦记着体弱之人,或许是因为伺候惯了卫庭煦,竟落下温柔细心的习惯。
一行人再度进山,云中飞雪一进雾中便开始狂躁难安,甄文君好不容易才将它控制住,抚摸着它粗壮的脖子,努力想要消除它的紧张感。
火把噼啪地响着,油脂燃尽之后甄文君让人再添一些,务必让火把旺盛燃烧。随从中征来的一人乃是第一次随王进送米之人,他记得那回大雾起,一点火把黑影就出现了,而且只对举火把之人紧追不舍。他建议还是别点火了,那些都是靠吞噬火焰为生的山妖,受了山神之力守护双乳山,一旦点火他们马上就会被山妖发现的。
有些人陆续附和着,被甄文君一声大喝打破:
“不!火把不许灭!我今天就让大家看看所谓山妖山怪的都是何物!”她将火把高举,挥向前方,“走!大家都跟着我走!”
她底气十足的朗朗呐喊在山谷中回荡,三十多位壮汉被她鼓动,一路唱着歌跟了上去。
就快要进入到山腹之中时,唱着歌的人群声音变得越来越干涩。虽互相鼓气,毕竟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甄文君紧紧地盯着前方,不断挥舞着火把似乎在吸引什么事物。
啪啪啪。
啪啪啪啪……
浓雾之中黑影再显,锋利的爪牙随着急速逼近的怪声几乎在一瞬间扑到甄文君的脸上。甄文君也没想到黑影竟会来得这般快,抬手遮挡都来不及,只觉眉上一阵剧痛,身体失去平衡就要摔下马去。云中飞雪反应极快,顺着甄文君下坠的角度调整高低,竟将她捞了回来。
黑影袭击极为准确迅猛,甄文君身后之人只看见巨大的影子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地下洒出一道血迹,便有人大喊:“小娘子被杀啦!”
一有人乱众人皆乱,甄文君咬牙抓着马鞍腿下一蹬重新上马,用力拍了拍云中飞雪的脸颊:“好孩子!”她高举火把转身大叫:
“你们好好看清楚,这可是什么值得害怕之物?何来妖魔何来怨鬼!这只是一群趋光之鸟!”
数人被刮倒在地手里火把脱离,滚到了一旁。黑影掠过他们头顶直奔火把而去,在火焰上方盘旋。因子夜雾薄,依稀能够看见黑影模样,尖嘴长翅浑身黝黑,果真是大鸟无疑。
甄文君走访之时见到那笼中黑鸟只往门前火把的方向飞,便给了她启发——为何黑影能够追着人跑,其实它们追的不是人,而是本能地在追逐火焰。
“竟然是鸟!”看清了黑影为何物,众人恼火,抽出刀和棍子就想揪起那些鸟来一顿揍。
“莫伤它们,它们也是受人指使。”甄文君表情一肃,对着浓雾深处喊道,“步阶,你造谣惑众害人性命!还不速速出来!莫非要我将你妻小血祭才肯露面?!”
甄文君刚过变声期,相比于幼年时期洪亮不少,这一喝底气十足侃然正色。
见没人回应,她让人把步阶妻小从马车上接了下来,交替着“郎君”“阿父”地唤了几声,雾中才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长面黄,头发凌乱,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似乎有个弯曲的钩子,脸上似笑非笑表情复杂。
在离甄文君还有二十多步时步阶停了下来,冷言道:“我曾立誓,谁能解我迷局我便终身效力于他,只盼得遇身怀抱负的明公。没想到不过三个月便被破解,破局之人竟是个小娘子。”
甄文君道:“步阶,你苦研经学韦编三绝,因出身寒门而未能入仕,在大聿各大贵族中献计想要做一名谋士。可惜走遍几大州郡都未能找到欣赏你之人。你听说沓将王家大举种植水稻想要进贡天子时,你便想了这馊主意,利用山神之说布下迷局,抢走粮车藏进山谷之内,想要借此展示你的价值。可惜说到底只不过是些装神弄鬼一戳就穿的雕虫小技罢了!我的同伴现在身在何处!你如果不将他们交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面对甄文君的威胁,步阶毫不动容,依旧站在原地道:“你的同伴和四千豪车都在我身后山谷内,你们自行去找便是。”
随从们确定没有妖怪只是人在作怪,便不再害怕,作势要上前去教训一番这目中无人的狗鼠之辈。随从们大踏步向前,步阶神色淡然一动未动,似乎就在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甄文君忽然想到最后一点没能想通的诡异,立即制止大家别上前去。
“大家切莫再往前走,前方正是陷阱!”她指着步阶手里的竹竿道,“那定是他挑勾陷阱布盖的工具,瞧此竹竿的长度可推断此陷阱甚大,能够同时吞下十多个人!灵璧和朱毛三等人正是跌进那陷阱之中昏迷不醒才失去下落!”
众人止步,步阶哈哈大笑,抱起一块大石往身前砸去。被大石砸中之处立即塌陷,出现一个巨型土坑。土坑并不高,大致一人高而已,摔下去顶多崴伤脚,倒不至于昏迷。
甄文君将火把挥向坑内,只见其中布满荆棘,荆棘不过指甲盖长,害不了人命,但掉下去必定会被其所伤。
步阶道:“我在荆棘之上涂了麻药,一旦被其刺伤便会瞬间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我用竹竿将一旁的木板一勾,重新盖上之时仿若平地,若不是刻意去查极难发现。”
甄文君接着他的话道:“那日朱毛三先是落入陷阱,灵璧等人冲进迷雾便一块儿掉了进去,你趁人之危将她们全部虏走,我回来时你已经将他们带走了。”
步阶笑着承认:“不错,我利用马车将他们逐一吊起后丢于车后,与王家马车一样,带回了山窝里。”
“可你又是如何做到独自一人在浓雾密布的山道上同时驱赶四千马车的?
步阶丝毫不保留,句句都在显示自己的能力,听到她这样问正是问到最乐意解答之处,得意大笑之后说:“区区四千车有何难?在下御马之术放眼整个大聿无人能与我比肩!”
甄文君火把一舞,怒指向他脸庞:“你仗着博学多才蛊惑人心玩弄他人,却不知妻子已然病入膏肓!即便有再多才能却连自己妻子之命也救不得!步阶,说到底你之是个一叶障目的愚夫!”
甄文君前半句不遗余力地夸赞步阶,让他十分受用,后半段话锋一转竟抖出天大的秘密,让步阶陡然变色,立即望向妻子。只见火光之中妻子黄干黑瘦病骨支离,两月前他离家之时就听她咳嗽不断,当时他正因满心抱负不得伸展,苦思冥想设局并没有将妻子的异状放在心上。如今甄文君这一提再去看妻子,分明是重病之态!
步阶质问甄文君:“我妻子患病你是如何得知?”
“我学过些医术皮毛,你妻子之疾但凡懂些医理常识者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