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李延意说话又急又快又大声,几乎要冲破这墙这屋顶飞出去。
“殿下息怒,此事易解,咱们到内室商议。”卫庭煦将羽檄握在手里品和地劝她,李延意“嗯”了一声走下木台,这才看见她身旁还趴着的甄文君。
卫庭煦道:“这就是文君妹妹。”
“喔,你就是子卓的救命恩人。”李延意边走边说,“起来起来,一起进来。”
“谢殿下!”甄文君抬头之时正好看见李延意挽袖子时微侧过的脸,她眉头轻锁略有烦躁之态,眉心有颗明显红痣,瑶鼻秀挺柳眉入鬓,穿着一身轻便窄袖男装,长发束成一团罩在脑后。她穿着十分随意,并不像是要乔装男性,而是为了方便行动才这样打扮。
甄文君看她这发型似乎有些眼熟,刚想到那日谢氏阿歆也是这样盘头时,李延意腰间一个晃动的事物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个金纹锦囊,上面有个小巧的海棠花图案。
若是旁人别说是洞察玄机,就连看都未必能看见一晃而过的海棠花。但是甄文君不同,她不仅看见了,还想起三日之前她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案绣在另一人的锦囊之上。
那人还是谢氏阿歆。
第60章 神初九年
相同的束发方式和相似的锦囊, 这意味着什么, 甄文君大致有了方向,只不过这事儿太过蹊跷, 越琢磨越有意思。看来谢氏阿歆这回来南崖的确是冲着李延意来的了, 她来此地既非投诚也非行刺, 想必还有它事。
无意间拆穿了别人的秘密, 这感觉别有一番趣味, 连带着看李延意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李延意走在最前面, 身后跟着带路的儒生和一位壮年长髯男子。长髯男子身高八尺奇瘦无比,看上去就像是一根会行走的晾衣杆。甄文君推着卫庭煦走在最后, 卫庭煦跟她说那儒生乃是主管国库财政、劝课农桑的大司农, 瘦高个乃是姚唯致仕之后的新晋尚书令,两人是长公主的左膀右臂, 极有作为。甄文君看新任尚书令最多四十岁, 大司农则更年轻, 和阿母所说故事里朝堂之上互相弹劾的那帮糟老头子不太一样。看来李延意用人之策也是任人唯贤。不过话说回来,迂腐老臣一般也不会站在她的阵营。
到了内屋,虎贲将士将门一关,持刀站在外面守着,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她们五人便在里面谋划。
李延意话不多说, 直接让卫庭煦派人迅速追上送亲队伍, 务必在他们抵达冲晋之前拦下。
“随便假扮个身份, 流民山匪之类的, 把他们全部杀掉不能留活口,绝不能让人抓到话柄。”李延意说得轻描淡写,开口就是数百人命,“谢扶宸给李举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果然是蠢如鹿豕!还有北线十万大军重伤者过半,留在北线只能是送死,必须将伤者撤回来医治。若是他们凭白死在北方的话大聿本就稀薄的军力便会受到重创。这些士兵召回之后每人赏黄金千两,家中免赋税三年,功高者封爵!”
大司农道:“每人黄金千两,这笔庞大开销恐怕一时难以筹集。”
李延意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气短,卫庭煦道:“这笔赏金必定要给,以殿下的名义给,要让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战,又是谁在给他们富贵荣华。这笔开销不必筹措,今日我来时外面想要进贡之人多如牛毛,将路都给堵了,只要将这些士族们随意挖一挖,不仅赏金不愁,甚至还能再征五万人。”
尚书令提醒卫庭煦:“卫女郎运筹帷幄,可老夫不得不多一嘴,大聿已无丁可征。”
“无男丁便征女兵。”卫庭煦的话倒是出人意表,却正中李延意之心,李延意兴奋地看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大聿国中正值壮年的女性有七百五十万,其中不乏一些博学笃行、身怀鸿才大略之人,若是能让她们有一方施展才能的土壤,四大胡族恐怕早就被清扫殆尽。况且……”卫庭煦直视李延意双眼道,“在殿下应天受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大力提升女性地位,如此一来殿下的掌权之路才能走得名正言顺。”
尚书令道:“话虽如此,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且不说当下大聿妇女虽不再困于深闺,但在外抛头露面总归是会惹来闲言碎语。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现在大聿女性之中能有殿下之才,卫女郎之谋者毕竟还是在少数,如谢氏阿歆一般天生奇力用兵如神的年轻将才,也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这七百五十万女性中可有千分之一能用?老臣不得不怀疑。到时候兵将征不上来反而打草惊蛇,让李举和谢扶宸有所防范,甚至有可能以此为借口治殿下一个意图谋反之罪,当真得不偿失!”
李延意认真想了想,“嗯”了一声道:“令君言之有理。子卓,此事不是不可办,但是咱们不能放在明面儿上办。你去寻觅些可用将才,像阿歆一样,以大族部曲的身份征入军中,若是当真能干便多加留意。征兵一事还要继续操办。若是大聿之内征不到兵,大可征调属国兵甲。属国无人的话就在宿渡征就在呼邬征!只要手中有军饷有官有爵,不信他们不来。若是不来,便将南崖商贸之路全部封锁,让他们的货无处可卖!说起来,子卓,你孤立姚氏之计果然收到奇效,你看看这是什么。”
李延意在案几上翻了一通,找到一张精致帛书,丢给卫庭煦,哈哈大笑:“姚唯老儿生怕我因为谢太守一事与他算账,将他女儿和谢太守的合离书都送到我这儿了,带着三大箱珍宝,连那颗他阿父藏了五十多年的宿渡夜明珠一并进贡。这胆小鼠辈竟是前任尚书令,笑死本宫了!”
卫庭煦将合离书展开,满意地品读之后递给其他人,众人看过之后纷纷大笑,笑过之后继续讨论春耕之事。
甄文君发现李延意的这几个谋士都不是只会趁风使柁之人,有何想法或发现不妥之处便会直言,相互添补,难怪能够压天子一头。
“对了子卓,阿燎那事儿办得如何了?”李延意说得渴了,拿起茶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来。
“前几日阿燎传信来说已经办妥。”
“好!既然如此三日之内结束南崖一事,之后立即启程前往绥川!”李延意是个相当急性子之人,说完她便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行人也都跟了出去。
“子卓!今日所有送礼之人你都要好好记下!他们都是大聿的功臣!”李延意说着亲自推门出去。
五人在屋内一谈便是一个时辰,院里的人都等疯了,差点拽王家家主揍一顿。
终于,李延意走出屋来,负手站在王家祭天的高台上,众人立即跪拜高呼千岁。他们以为出来传话的会是李延意的随从,没想到竟是她本人。李延意居高临下说了一大通大聿现状,说这幅红贴一定会交到天子手中让他过目,让他知道有多少爱国之士惦记着大聿安危,为国慷慨倾囊。
果然还是打着天子的旗号来收粮收钱,回头再拿来对付天子,夺他的天下。天子知道了该作何感想。甄文君跪在一旁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