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群臣皆噤声。
在座的,除了裴重辉,都是有些年纪的,最年轻的景子乔和霍文光,也都是奔半百的人了。
段炎听得暗暗苦笑: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年轻皇帝爱用年轻的臣子,自己怕是到了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宇文睿见群臣默然无语,微微一笑,从申全捧来的托盘上拿起一张纸:“朕闲来无事拟了几个名字,都是素日里朕觉得不错的年轻才俊,众位爱卿帮朕参详参详,可有什么疏漏?”
众人哑然。敢情今儿喝茶是虚招子,实招儿在这儿等着呢!
皇帝自亲政以来,一直谨慎有余,平日对待诸臣工也都和善得很,却原来,再亲和的帝王也终有这样的时刻。
段炎第一个接过那张单子,尚未细看,心内凛然。
“为君之道,重在‘制’与‘御’。制即制衡利益,不使偏失;御即统御群臣,为我所用。”
自己曾经教导皇帝的“帝王之道”言犹在耳,今日就变成了现实。虽然小皇帝运用起来尚不纯熟,还带着些孩子气的心急,但她既然有了帝王的心态,成熟还不是迟早的事?
看来,自己真该急流勇退,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了!告老还家,含饴弄孙,岂不快意?
段炎想得很开,尤其是当他看到名单里有自己儿子的名字时——
皇帝还是给足了他这个宰辅面子的。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坦然,比如成国公秦宗平。
前一阵他动了皇帝后君的心思,一面让国公夫人在太皇太后跟前试探,一面让小儿子秦烁在秋狝上极力表现。不成想,后君的主意没打成,反倒被皇帝借着秋狝君臣同乐的机会旁敲侧击了一番。成国公于是知道了,这位小皇帝是个极有主见的,是不受太皇太后辖制的。不仅如此,小皇帝还重赏了那个和秦烁起争执的少年,甚至连名字都赐了。
从那之后,成国公就彻底死了心,连朝里朝外想借着他这股东风替皇帝琢磨婚姻大事的,也都因此而偃旗息鼓。试问:遍观大周,有几家比成国公府更有面子的?连他家都吃了闭门羹,谁还有那个胆量去臊一脸灰来?
秋狝之后,成国公回府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着实狠狠教训了秦烁一顿。后来,他又怕皇帝再见到秦烁生气,进而找成国公府的麻烦,索性把秦烁送去了长武军历练。他也觉得小儿子太过纨绔,也该去锻炼锻炼了。总不能让秦家几代的基业毁在这小子的手里吧?
那张名单上,第一个明晃晃的就是“吴斌”,成国公觉得刺眼。
此时,皇帝却笑眯眯地问道:“成国公觉得朕拟的名单如何?”
成国公一凛。他几十岁了,会不懂皇帝想要他说什么?难道自己要说“臣觉得这个吴斌不好”,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成国公如芒在背,他勉强撑起个笑脸:“很好……臣觉得很好……”
“如此,朕就放心了。”宇文睿笑得憨厚。
恰在此时,景子乔突道:“陛下,臣想再加一人。”
“哦?英国公想加谁?”宇文睿好奇问道。
“臣的孙女,景嘉悦。”
第64章 女子
“臣恳请陛下在这名单里添上景嘉悦。”景子乔恭敬恳求道。
一语既出,不仅群臣诧异,宇文睿也是摸不着头脑。
“景爱卿的意思是?”
“陛下,杨烈篡位,北郑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值此国家用人之际,景家几代忠良,岂能袖手旁观?悦儿自幼习武,又多年承陛下看重陪伴读书。素日既承君恩,急难时刻怎能不替君分忧?臣恳请陛下允她去玄镇军中效力,为国杀敌尽忠!”
宇文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景家几代忠良,这话不错;悦儿自幼习武,又熟读兵书,这话也对。可悦儿是女孩子啊,怎么能做那等打打杀杀的事?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得了?
于公,她是景家这一辈唯一的后代,若有意外自己对不起英国公府;于私,自己当她妹妹一般看待,怎么舍得送她去战场?
英国公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然而,朝堂上下谁不知道悦儿是英国公府的宝贝疙瘩?上自祖父,下到父母叔婶,无不爱如珍宝。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英国公如此决绝地要送悦儿上战场?
她盯着景子乔的脸,想看到哪怕一丝丝他内心所想。不料,景子乔始终恭敬地微垂着头,宇文睿探究无果。
当着群臣的面,宇文睿没法细问,她只好道:“爱卿一片赤诚之心,朕深为感动。可这是上战场的大事,容朕想想,以后再议。”
景子乔怎会听不出她意在推脱?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他怎甘心平白放过?遂躬身再恳求道:“陛下!臣心甚炽!恳请陛下念在景家几辈为国效力的薄面上,就放……放悦儿去边关吧!”
这话古怪!
宇文睿深深地盯着景子乔花白的头发,只觉得自秋狝以来不过数日,英国公似乎苍老了些。到底英国公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隐约察觉这事儿和自己有关,但具体如何,她就猜不出来了。
不等宇文睿反应,久久没言语的吏部尚书卢昆突然阴恻恻地开口了:“英国公府果然一门‘忠良’啊!景大公子现在兵部供职,景二公子刚进了刑部,如今连小小姐都要去边关立军功了?呵呵……”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敢说出来“景大小姐又是咱们的太后娘娘”。
景子乔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沉声道:“卢大人是想说我景家跋扈朝野,把持朝政吗?”
卢昆倒没想到他会自己说出来这话,一愣神,随即冷道:“嘿,英国公怎么想,卢某不知。不过,若是卢某记得不错,小小姐今年才十四岁吧?尚不满及笄,就能算是俊才了?众位大人瞧得可是清清楚楚的,陛下那份单子上写的可是‘年轻俊才’!或者说,英国公要为咱们大周培养一位女将军女元帅?哈哈!”
景子乔冷笑:“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周瑜十三岁官拜水军都督,卢大人难道如此孤陋寡闻吗?”
卢昆仰天打个哈哈:“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又如何?后来还不是寂然无闻?至于周公瑾十三岁拜水军都督,那不过是话本子里的杜撰,英国公怎么还当真了?何况,甘罗也罢,周公瑾也罢,哪一位是女子?”
“都给朕住口!”宇文睿喝道,“朕还在这儿坐着呢!”
二臣不敢再做争执。
宇文睿一向不喜卢昆其人,此刻更气他说出这番话来。她凉飕飕地扫过卢昆,卢昆只觉得脊背都泛上凉意来。
宇文睿于是不再看他,而是对着众人道:“高祖皇帝难道不是女子?朕难道不是女子?敢问各位大人,既然女子都可以做皇帝执掌天下,又如何做不得文臣大将辅佐君王?”
宇文睿的眸光一一划过每个人的脸,诸臣被她看得俱都不自然地微微垂头。皇帝年纪越发大了,心思也越发深了,再不是那个只看眼神表情就能读懂心思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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