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燕临秀悄悄握了握拳,她故作无谓地笑问道:“只怕……没这个必要吧。”
叶泠兮摇头道:“忘雪说,她要你亲口给她一个解释!”
燕临秀脸上的笑意更浓,心里的凉意却更盛,“解释?我本就是为了长生杯而来,你们大云之事本就与我无干!那日在淮阳城头,我想我解释得够清楚了。”说完,燕临秀足尖一点,整个人“飞箭”似的掠上了宫檐,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名宫卫小声问道:“晏帅,不下令捉拿么?”
“他连海枭的百艘战舰都可一人毁去,你们认为你们有本事拿下他?”晏歌倒吸了一口气,她此刻只觉庆幸,燕临秀并非敌人。
宫卫连忙噤声,万万没想到那个有些苍老的公子竟有这等能耐。
晏歌看了一眼叶泠兮,见她安然无恙,便也算放了心。此时也不知还能说什么,还该说什么,便转过了身去,道:“你们几个,随本帅去那边再巡视一下。”
“诺!”
“小歌!”叶泠兮急声一唤,“你的伤……”
“无碍。”晏歌只是略微停了一下,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依旧大步带着宫卫们渐渐消失在了叶泠兮的视线之中。
谁也没有看见,晏歌悄悄红润的眼眶,还有她那嘴角情不自禁浮起的淡淡微笑——得此一句关心,此生无憾了。
夜色渐浓,天牢一片幽静。
偌大的冰冷牢笼,只关了她叶泠兮一人。
每当夜风吹拂,这里偶尔会发出窸窣之声,像极了那些死在这儿的冤魂呜咽。
叶泠兮抱紧了双臂,坐在天牢角落之中,她不知道晏歌要关她多久,更不知道出去后将与晏歌如何相处。
或许,这样也好。
“咔嚓……”
天牢的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似是有人准备进来。
叶泠兮肃然站起,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提着一个箱子缓缓走近——她如今已脱去了甲衣,此时穿了一身玄色劲装,除了晏歌,还有谁人?
灯火渐渐照亮了晏歌的眉眼,她在牢门前放下了箱子,亲手打开了拴住牢门的铁链,沉声道:“楚山已殁,这世间已不该有楚山了。”说着,她将箱子提了进去。
叶泠兮一直没能好好看清楚她的样子,如今终是看了个清楚,她发现晏歌脸上竟又多了几道伤痕。
“你知道的,我还活着。”叶泠兮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她,“大云的楚山公主叶泠兮还活着。”
“若是你想做弑兄夺位的叛臣……”晏歌抬眼也看着她,眸光温柔无比,“我可以与过去一样,奉你为主。”
叶泠兮摇了摇头,涩声道:“我一直想要的,是光复大云,结束这场战乱。”
“快了。”晏歌似是承诺,“一年之内,我要叛军彻底消失。”
“我这一世是不是都要困在这儿了?”叶泠兮知道晏歌向来说到做到,可她也清楚,除了天牢之外,她真的别无可去。
晏歌将箱子放下,“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让你困在这儿终老的。”说着,她打开了箱子,里面有一些印信跟衣物,“若你想亲眼看着天下恢复太平,这里有个新的身份给你。”
叶泠兮拿起了印信,看见了里面的新户籍,“百里楚?”
“嗯。”晏歌点头,“百里雍的远房妹妹,可随军的亲属。”说完,她有些担心叶泠兮会觉得纡尊降贵了,“只是暂时的……”
“呵,暂时也好,一世也罢,这也是你为我想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了。”叶泠兮凄声一笑,慨声说完,她闭上眼去,叹声道,“正如你所言,楚山已殁,这世间的楚山公主已经不在了。”
晏歌沉默,她背过了身去,柔声道:“你换好了衣裳,我便带你出去,宫中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小歌。”叶泠兮突然一唤,她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晏歌的衣袖,“我想去拜祭老将军。”
晏歌转过了身来,哑声道:“叶桓今日已入葬昊陵,父帅也葬在那里,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祭拜,”
“我叶家对不起老将军。”叶泠兮没想到晏歌竟会连叶桓的处置也告诉了她,她只觉惭愧,心头一酸,便跪了下来,“请受我一拜。”
“楚山,你不必这样的。”晏歌连忙将她扶起,她猛地摇了摇头,“父帅走得坦荡,他一世忠义得葬皇陵,我想,他心里也是安慰的。”她忍了忍心中酸楚,“一命抵一命,其实已经算是两不相欠了,过去那些事,都一笔勾销吧。”
“小歌……”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结束这场战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晏歌拦住了叶泠兮还想说的话,她坚定地看着叶泠兮,“这也是你一直的心愿,不是么?”
“是……可我还能做什么?”叶泠兮黯然低头,她已不是楚山公主,她这样的一个身份,又还能做什么呢?
“我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开始,你也有你该做之事。”
“什么?”
“明日再说吧,今夜已经太晚了,快些换衣服吧。”
“慢!”
晏歌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叶泠兮紧紧抓住,叶泠兮蓦地将晏歌的衣袖捋起,她看着上面一道一道的伤痕,有许多许多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你老实告诉我,今日,你背上的伤到底如何了?”
“我没死,自然无事。”
晏歌有点贪恋叶泠兮的关心,她感受着叶泠兮指尖的温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焚世军还需要我,我自然也不能倒下。”顿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不过你还肯关心我,我心里高兴。”
叶泠兮愕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松手,脑海中又响起了今日燕临秀说的那个词——易地而处。
她不是楚山公主了,她不必去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她了,不必去在意她与她是君臣了,她那些一直视而不见的,一直压抑的念想,如今为何还要视而不见,为何还要压抑?
“我们还有个约定,你可还记得?”她终是开了口。
晏歌却起了逃避的念头,若是没有中那个毒,若是没有错过那么多光阴,她听见叶泠兮主动说此事,心头是格外的激动。
只是,她不能了,不能让自己多太多的眷恋,也不能让叶泠兮对她有太多的不舍。
她与她,只能一个是焚世军的元帅,一个是属下的妹妹,永远不能再往前走一步,让最后的告别变成一世的痛楚。
“衣服我放下了,我去外面等你。”
“晏歌!”
“有些话,不说比说好。”
“你……”
叶泠兮的话还没说完,晏歌却已跑出了天牢,将天牢大门重重关上,独自一人靠在大门上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