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悬情
半晌,她带笑不笑道:“继续说,不了解情况,我怎么采访?”
杜慎行讲了五六分钟,收线后跌坐靠背椅中。这会他不在报社,昨晚追一个新闻差不多闹通宵,正在家里睡大觉被惊起,只套了条裤头,头发乱如鸡窝。
他也觉得心寒,外兼心惊肉跳,看都不敢看正慢条斯理泡茶的好基友。
泡茶的青年穿着丝质浅青睡袍,袖口下摆滚银边,在杜某的陪衬下像个贵公子。
他五官精致皮肤玉润,瞳色有点淡,唇色也淡,淡得像失血,睫毛纤细,好似画家淡淡几笔勾画出来的人物,干净恬淡。
就因为某人的这种特质,向来谨慎的杜筒子以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位。众所周知男同圈很乱,鲜有如此干净的人,一直以来他宁可和五指兄为伴也不找炮友,遇上这位才一头栽进去。
两人相识相恋缘于对方是保险业务员,找上他拉保险,他莫名大有耐心地听险种介绍,晕呼呼买了寿险意外险等,还向手下推荐。一来二去发现某业务员是同道中人,他喜晕了,爆发出老房子着火的热情。得知恋人的妹妹被某个皮包公司的老板始乱终弃,而渣老板的老婆又是小三插足,拍胸保证收拾那对渣夫妻。
其实在调查过程中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情人的父亲在祖三角属排得上号的老板,儿子怎么会做没有底薪的跑腿保险业务员?又欺骗自己,脑补他的情人不是独子,性向被父母发现,不能接受,赶出家门……
“喝杯茶?功夫茶要趁热喝。”
清清浅浅的声音,杜慎行却似被当胸捅了一刀,MD要眼多瞎,才会把食人花当成白莲花?说实在的,如果彼此不是情人关系,他倒是挺欣赏食人花。
一口干光小杯中的热茶,他自嘲道:“早该想到的,什么耍了你妹妹,那家伙始乱终弃的是你,他是你的前情儿!”
青年垂下目光,缓缓道:“用你们北方话说,我和他是发小,几时滚一块的都不记得了。他父亲和我爸是沙煲兄弟,携手创业,在他读大二的那年他父亲过劳死。他是独子,我爸自然关照他和他母亲。有阵我妈误会了,以为我爸和嫂子不清不楚。他母亲性子好强,卖了股份自己开店。但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亏的厉害。我妈很内疚,帮衬许多。他大四实习时,我妈跑去劝说他母亲,让他来我家公司,还想把我妹嫁给他。我怎么能同意他娶我妹?就出柜了。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双插头……”
杜慎行打断:“劳资开了录音!劳资天下第一没心没肺,亲爹的丑闻照做不误!”
青年浅笑:“我是外企员工,米国不歧视同~性恋。”
杜慎行重重点头:“好!很好!劳资不想听行吗?露丝的‘意外死亡’你如果掺和了,自己去自首,劳资是守法良民。”
青年瞟了他一眼,摇头道:“我的智商没欠费,不会干违法的事。他母亲死的可疑,冬天洗澡煤气中毒。南方冬天不冷,哪户人家浴室会是密封的?除非有人刻意为之才有可能煤气中毒。那时因他生冷不忌老出轨,我和他分手了,和家里也没联系,他母亲死了几个月我才偶然听说,怀疑也无法查证,再说与我无关。但他骗保骗到我们公司就不同了,找死!”
杜慎行嗤了声,问:“在你手上买的保险?”
青年摇头:“他找我同事替罗雨妹买的,老公替老婆买,合情合理合法。”
杜慎行疑心不减,虽然他不大清楚保险公司的操作,但从常识看,业务员如果平级,互相之间不会清楚别人手上的客户,除非那位同事正好是他的下级、所签的保险单要从他手上过,那他岂能算无辜?只是从法律上无法追究这小子的责任。
杜筒子决定冷静一下,起身跑去洗厕间冲凉。
青年唇角勾起和气质极不相衬的邪笑,指尖轻轻划过杯沿。他确实没做犯法勾当,只不过在前情人向他打听险种时说的特别“诱人”,然后“好心”地将险单让给一个刚入职的菜鸟,并介绍前情人和某摄影师认识,那摄影师是同性恋,吸毒……
叁哑市那边,乔、李分头行动。李晓蔓赶回酒店发传真,照片省了,杜慎行听说只有一张露丝和同学的毕业合照,认为价值不大,吩咐索性将录音“传声”——打通他的可以录音的座机,直接放昨天采访女警和艺校辅导员的录音。
两份录音合一块长达近三个小时,长途电话费可不便宜,杜筒子自掏腰包,为了可疑的真爱也算拼了。话说他向乔若茜所下的指令看起来是要抢新闻,却不敢动用报社的设备,决定看过笔录听过录音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办。
乔若茜没采访罗大哥,她觉得技术仙对妹妹之死会是什么反应不好说,不如去找罗老妈,或者深通人情世故的罗三姐。
因为不采访罗家老大,她没对研究所办公室主任说实话,声称接到紧急采访任务,连李晓蔓她都是出了研出所后才讲的。
找船赴螺岛村费事,她在街头拦了一辆的士,包车半天。
上了车她有些发蒙——杜慎行坦白是因为情人的原故才管这事,以她对前搭档的了解,那家伙说的是真话。但,谁会将把柄递到别人手中?“同~性恋”可不是好声名,杜筒子未免太信任她。或许是姓杜的演技太好连她都骗过了,某位男情人并不存在,杜慎行不过是诳自己替他干活。又想杜慎行要的只是新闻,自己上当受骗也掉不了一块肉,没什么大不了。
到螺岛村下了的士她才给罗三姐打电话,赌的是罗三姐夫妻事多,这会不在村里,那就可以方便地去找罗老妈。
果然罗三姐夫妻去了临村,因为附近两个村的海鲜也是卖给螺岛公司,平日少不了有些琐碎事需要沟通。
乔若茜一叠声让他们忙工作,说自己只是来拍拍照片,没别的事。
没有罗三姐夫妻,罗二嫂好对付,乔若茜三言两语便逛到单纯少妇带她去见罗老妈。
罗老妈是一位面相慈和的渔家老太太,普通话能听不会说。莫名地,她竟做不到直接将噩耗告诉老人家。
罗三姐会做人,虽然某记者一再说不必,她还是让老公留在临村谈事,自己先回来。
她一到,乔若茜自然又是滔滔经济话题,一路拖到快五点,才假装接到广南同事的报信电话。拖这么久,是她指望派出所或娱乐公司给罗家报信、自己装成撞上了,但看样子露丝没在公司留娘家的联系电话,逼到她不得不做乌鸦嘴。
小乔筒子不由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为,说实在没比露丝好多少,一介流浪记者,每年只给家里寄几张没有固定地址的明信片,哪天死在某个角落家人都不会知道。都是太过任性妄为了,她幸运地还活着,露丝终于将自己玩死。露丝有一点比她更糟,竟昏头嫁了一个天晓得什么来路的男人,如果保险公司没盯上那男人,警方又对她的“意外死亡”不存疑,老公将老婆的尸体火化了不通知岳家,并不违法。
却说罗老妈闻五女死讯,当即嚎啕大哭,对这个女儿的不满抛去九霄云外,说什么都要去广南市“接雨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