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什么呢!我才没有!”萧雪琼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梗得声音都颤了起来，猛得从李月容怀里挣开。

　　李月容不过是想开个玩笑，打趣一番，哪想到萧雪琼如此较真。不过这也怪自己口无遮拦，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脸皮最薄，哪里会和她这“妇人”一样没羞没臊的。

　　手腕稍一用力，当下就将萧雪琼拉回怀里，抱了个紧实：“我开玩笑呢，好妹妹!”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萧雪琼低声说。

　　我想的不过是能长伴你左右。

　　“好好，我知道，男人有什么稀罕的，想他们作甚?”李月容只当萧雪琼害臊，便岔开话题：“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说着便松开双臂，从怀中摸出个檀木匣来递予萧雪琼。

　　“这是什么?”萧雪琼摩挲着精雕细刻的盒面。

　　“是你最爱的琼花，打开看看嘛。”

　　萧雪琼轻开木匣，里面果然是一株琼花——步摇。

　　“好漂亮!”萧雪琼久居宫中，奇珍异宝见识得多了，但还是由衷叹道。因这步摇上数朵琼花皆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玲珑可爱，配上珠链玉簪，又显华贵端庄。

　　“花时已过，今年的江州琼花是看不成了，就送你这个戴着顽吧。我在江州置了宅院，明年春天就能带你一起过去了。”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眼眶又酸又热，萧雪琼知道这是要流金豆豆的前兆，忙掩饰地低下头，装作把玩步摇的样子，只“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李月容见状颇为自得：瞧我这眼光，一看就知道雪琼妹妹喜欢不喜欢。

　　“这步摇是新上任的江州刺史派人进京打点时送来我府上的，说起来他还算你的亲戚呢，你的姐姐少陵公主嫁的就是他的幼子。”李月容一边说，一边尝试坐着晃起秋千。

　　“二姐她还好吗?”萧雪琼其实不怎么担心她的几个姐姐，一来她们皆成了婚，出嫁的女儿就算作夫家的人了，娘家获罪时便可免于刑罚境遇，想来境遇要比自己好得多。二来她们虽为姐妹，情谊没几分，旧怨倒是不少。但萧雪琼知道，她的月容姐姐是个重情义之人，对弟弟妹妹们犹为上心，怕自己的冷情冷心遭嫌弃，萧雪琼还是装作关切的样子。

　　“元托弑君后，东南驻军哗变，她夫君一家起兵响应我父皇，为开国立了大功。”事实虽是如此，但远非这么简单，李月容不想萧雪琼忧心，也不说透。

　　“如此我便放心了。”萧雪琼说。

　　天色渐晚，宫人渐渐停了走动，灯火一处接着一处亮起。

　　女役所里，有的院子活儿没有干完，依旧沐着风露披着月光劳作;有的院落刚刚到了开始忙碌的时间，拍着脸敲着脑袋打起精神，告诫自己可别出了差错，挨顿板子是小，丢了性命是大;也有些院子顺顺利利地了结一天的差事，舒舒服服地呆在屋内歇息。萧雪琼很幸运，因为她在的院子往往是最后一种。

　　房内偶尔点火烛照明，但分发的很有限，更多的时候点的油灯。每两张床之间放着一盏，光亮比豆子大不了多少，气味也难闻，一旁呆久了鼻孔里都是黑乎乎的油尘。即使这样，大家还是愿意凑在灯下，做针线的做针线，玩棋的玩棋，说笑的说笑。白日里虽然也能得闲偷懒，但毕竟有监工管教的人在，哪里有这般舒坦。

　　往常这个时间，图兰一定会过来找柳芽儿，就如九儿和蓝姨一定会腻在一起一样，不过今天只剩柳芽儿一个人恹恹地歪在床上。萧雪琼知道她的心思，但实在不想费力迎合，因此也只装作没看见。

　　萧雪琼洗漱完，回床铺边坐下，对着镜子卸下耳环发钗，转头一看，柳芽儿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说话。

　　图兰湿着头发路过两人床前时，萧雪琼提了提嗓子问柳芽儿：“柳芽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柳芽儿还记着早上萧雪琼撂她面子的事儿，只冷哼了一声。

　　图兰脚步顿了顿，停在柳芽儿床前，柳芽儿强装镇定，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图兰快过来陪我们玩骰子!”九儿隔着好几张铺位叫得大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图兰似乎在迷途中有了指引，迈步走开了，一个字也没和柳芽儿说。

　　柳芽儿僵直的脊背一下子松垮下来，萧雪琼看着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得隐隐渗出血，也难过起来，并且为自己白日里的小心眼而内疚。

　　“柳芽儿，你别难过了。再好的朋友也有闹别扭的时候，今天……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图兰不是记仇的人，你好好认个错，她一定会待你如初的。”

　　“让我认错?你们就别做梦了。”柳芽儿咬着牙恨恨地说，心里却不如往日一般有底气了，因为图兰从未如此不识趣过。

　　萧雪琼叹了口气，柳芽儿使起性子来真是让人糟心，除了三姐外她还没见过这样任性的人。只可惜三姐任性时好歹也是个公主，怎样胡搅蛮缠都有人护着捧着，而柳芽儿……

　　萧雪琼不再多说，摸出自己放在怀中的小木匣，珍而重之地收在柜子中。

　　“你拿的什么?”柳芽儿问。

　　“公主赏的小玩意儿。”

　　“什么小玩意儿，给我瞧瞧。”柳芽儿见萧雪琼的珍重模样，来了兴趣。

　　萧雪琼无法，只好拿出来递与她，不放心地叮嘱道:“是个珠钗，容易碎，你轻点开。”

　　“真漂亮…”柳芽儿拿出盒内白玉琼花垂珠歩摇，赞叹不已。

　　“我想戴着看看。”不等萧雪琼表态，就斜插进绾起的发髻中。

　　柳芽儿握着铜镜凑在灯前，左照照右照照，越看越觉得这歩摇与自己相称。一旁的萧雪琼强压住烧得噼里啪啦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夺回来擦干净。

　　“你看完了便还给我吧。”见柳芽儿许久还没有拿下来的意思，萧雪琼出言提醒。

　　柳芽儿放下镜子，笑眯眯地说：“你都说这是“小玩意”了，想来也不值几个钱，我着实喜欢，不如就送给我吧。”

　　“什么?”萧雪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簪子你送给我吧，公主赏赐你那么多东西，你也不缺这一个。”

　　柳芽儿并没觉得有何不可，萧雪琼毕竟当过公主，不像屋里其他人一样吝啬，以往她就从萧雪琼那儿讨来不少好东西，萧雪琼很少会拒绝。

　　“不行。”萧雪琼想都不想，直接回绝。

　　“怎么不行?”柳芽儿不死心，“你把这个给我，我便不计较今天的事儿了。”

　　“大不了，等我和图兰和好了，让她向你认错。”柳芽儿怕条件不足以让萧雪琼动心，又补上一句。

　　萧雪琼简直觉得荒谬，初识时那个纯善腼腆的柳芽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了不行，快还给我吧。”萧雪琼有些明白图兰说的那句“我累了”，她也觉得心累，不想和柳芽儿多费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