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
　　清露山疗养院，环山伺水。
　　莫璟羽将母亲从莫家带走后，就安顿在这里。
　　莫璟羽看完母亲，从疗养院出来，披着漫天星空，回到她和纪翎之前的住处。
　　哪怕这是纪翎的房子，哪怕纪翎已经不在，她还是舍不得离开。
　　索性没人来赶她走，也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莫璟羽收拾停当上床，心细地在枕头上发现一根乌黑的发丝。
　　床单枕套都是新换的，这发丝也不可能是自己的。是……小老虎回来过么？
　　一瞬之间，莫璟羽卸了白天的坚硬外壳。将那根发丝攥入掌心，眼神黯然。
　　这回，还能将她的小老虎捉回来么？
　　*
　　纪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门口，李特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整理好领带，抬手敲了三下门。
　　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老板。”李特助双手叠在身前，微微低头，“洪应晖手里的东西拿到了，洪家也答应退亲。只是内容……”
　　他罕见地在老板面前犹豫了，“下属不好直接决定。”
　　纪谨仁问道：“李特助觉得需要我亲自插手？”
　　李特助点点头。将拿到的视频内容简洁复述一遍。
　　视频中，莫璟羽的父亲不仅是闹出了人命，还是以极其有辱家风的方式。如若曝光，那也将是莫璟羽一生的耻辱。
　　办公室里静了片刻。
　　“知道了。”纪谨仁处变不惊，“帮我约莫小姐。”
　　*
　　莫璟羽刚从停车场取了车，便接到一个电话。
　　是莫老爷子打来的。
　　半个小时后。
　　莫璟羽再次踏进这个令人作呕的家。
　　客厅里，三个姑姑，两个表姐，又是齐聚一堂。
　　这几个人是听到联姻取消的风声，专门来看热闹的。
　　莫璟羽不禁冷笑，不知道的，以为莫家多其乐融融呢。
　　莫璋元一见到莫璟羽，就控制不住情绪，窝窝囊囊却又蛮横无理。
　　“莫璟羽！”他直呼女儿名字。
　　莫璟羽睨视他一眼，徐徐道：“有何贵干？”
　　“洪应晖说我的东西被惹不起的人拿走了，现在即便把你送到他床上也没用！”莫璋元十分激动，“你究竟惹了多少人？！”
　　莫璟羽沾染了冰霜的脸蓦然绽出个笑容，“莫璋元先生，事情是你做的，你现在来问我惹了多少人，不觉得可笑么？”
　　莫璋元眼睛里满是怨愤，“如果不是洪应晖看上了你，也不会费那个劲陷害我！都是你的错！”
　　讽刺的是，很快，又软下声来。
　　莫璋元央求道：“女儿，看在我们父女一场，你救救爸爸，问问洪应晖是谁横插一脚，你去求求那个人，嫁给他也好，一起玩玩儿也好，怎么都好，只要把东西拿回来。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以后莫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
　　能不要脸皮地说出这种话，真是令人佩服极了。
　　莫璟羽收起面上笑容，冷声道：“我今天来，是莫老爷子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我还以为是要吃散伙饭，现在看来，是浪费时间了。”
　　其他人至今也不知道视频的事，只听出好像是又有什么人看上了莫璟羽。
　　大表姐于莹不合时宜地酸道：“不然说自古红颜多祸水呢，长得好看就是好，这边刚被退了婚，立刻就有人争抢上了。”
　　莫璟羽勾勾唇角，“那也算我的本事，表姐觉得呢？”
　　于莹嘴毒道：“你真是恬不知耻！”
　　“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莫老爷子开了口：“今天叫璟羽回来，是想大家和和睦睦一起吃个饭，不要跟长舌妇一样！”
　　莫璟羽看着老爷子淡淡道：“饭我就不吃了，莫老爷子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先走了。”
　　莫老爷子凝眸望向莫璟羽，“璟羽，韬光养晦那么久，如今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跟莫家撕破脸皮，可是值得？你要知道，只要你还姓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你不姓莫了，外面也早将你和我莫家绑在了一起，你不怕一辈子抬不起头么？”
　　“小事？”莫璟羽扫了莫家众人一眼，轻笑道，“我莫璟羽做事，从来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社会。唯一命不好，有这样一个父亲。他做出这种事，我认了。哪怕以后在别人眼里我只能是社会败类莫璋元的女儿，我也认了。总好过，夜半来听鬼敲门。”
　　说完，抬脚往外走。
　　莫老爷子立时道：“只要你顺利解决你父亲的事，我可以将手里的股份给你一半。”
　　屋内其他人皆是一惊。
　　莫璟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老爷子一眼，对视几秒。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人走后，大姑姑赶忙道：“爸，小羽总要嫁人的，你要给她一半股份，是开玩笑的吧？”
　　二姑姑把女儿推出来，说道：“爸，你看你外孙女也长得挺好看，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什么能帮上莫家的，是万万不会推辞的。”
　　莫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缓步回房，没了方才的威仪。
　　“千错万错，都是我莫启贤的错，一个像样的儿女都没能教导出来。是我愧对莫家先祖。”
　　莫璟羽刚走出莫家，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磨鲸鱼：用完我的手就跑，还偷偷回来睡我的床，好得很。
　　叽宝：（假装无事发生）把我八十米长的大刀拿来，我已经准备好帮媳妇报仇了。
　　吃瓜群众：要见家长了，四舍五入，孩子都该打酱油了。


第85章 扮猪吃虎
　　莫璟羽接到纪谨仁身边特助的电话, 算不上吃惊。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父亲会这么快找上她。
　　亦是不知此为何意。
　　莫璟羽前两天已经从学姐口中得知, 纪翎是本市首富纪家的千金。
　　猜了那么久,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莫璟羽心里既觉得五味杂陈，却又似乎没有多少波澜。矛盾得很。
　　惊讶有之, 惶然有之, 欣喜，似乎也有那么一些。
　　喜欢的人，来自于那样优秀的家庭。她是高兴的。
　　但私心里, 莫璟羽其实希望学姐是骗她的。
　　纪家, 哪怕是在以前, 莫家想要联姻，都不算门当户对。更何况是现在。
　　可是纪翎就是纪翎，是她的小老虎, 不管是什么样的家世，她都放不了手了。
　　-
　　出乎意料的是, 见面地点定在她现在住的地方, 准确来说，应该是纪翎住过的地方。
　　莫璟羽为了表示尊敬, 距离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的时候, 便等在大厅里。
　　纪谨仁来得十分准时, 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长辈，就故意拿乔。
　　他步履稳健地穿过玻璃门，身后跟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男人。
　　莫璟羽迎上去。以她和纪翎如今的关系, 她怕叫伯父显得太越矩，便保守地招呼了声：“纪总。”
　　“嗯。”纪谨仁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脸上表情，略显严肃。
　　莫璟羽安静地跟在纪谨仁身后，内心不可谓不忐忑。
　　进了家门，纪谨仁没急着落座，而是四处看了看。除去卧房，其他地方都扫视一圈。
　　末了，纪谨仁才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
　　莫璟羽不由地紧张起来，努力用平缓的语气招呼道：“我去给您倒水。”
　　等到一个玻璃杯放至面前，纪谨仁才开口：“莫小姐现在住在这里？”
　　莫璟羽敛下紧张情绪，答道：“嗯，还住在这里。”
　　纪谨仁又道：“莫小姐跟我女儿是什么关系，要住在她家里？”
　　莫璟羽抿抿唇，她都不知道自己跟纪翎到底是什么关系。
　　犹豫几秒，莫璟羽收起无措，掷地有声地回答：“我喜欢纪翎。我住在这里，等她回家。”
　　“等她回家？”纪谨仁沉眸，“你凭什么觉得这里是她家？”
　　莫璟羽感觉到纪翎父亲的态度不善，目光却是愈发坚定。“即便现在不是，也总有一天会是。”
　　纪谨仁转而道：“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开门见山地讲，如果你就此离开我女儿，并且保证以后不再纠缠，我就权当不知道，从洪家拿到的东西，也可以给你。如何？”
　　这是在试探，既是试探莫璟羽的心性，也是在试探莫璟羽对女儿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深。
　　莫璟羽感觉到整张脸都放在火上炙烤，面前坐着的，是她喜欢之人的父亲，儒雅睿智，受人敬仰。而自己父亲的肮脏事，却半分不加遮掩的，就这样摊了出来。
　　饶是如此，莫璟羽也没有松口。
　　“纪总，我父亲做了错事，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很抱歉，我不会包庇他，更不会因此放弃您的女儿。”
　　“那你觉得，纪家会接受一个有家族污点的人当媳妇？还是说，你不在乎有没有名分？”纪谨仁与面前的年轻人对视片刻，目光有些犀利，“如果是后者，我可以让一步，你放弃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事业，守在我女儿身边，好好照顾她。如此，我便让你自行处理你父亲的事。”
　　放弃身份，放弃事业。这话里的意思，是让她成为纪翎的附庸么？
　　如果最后只能有这一条路走得通，无需任何条件，莫璟羽也会毫不犹豫选择照顾纪翎一辈子。
　　可是……
　　莫璟羽怔愣片刻，摇摇头，唇边噙了一抹笑，“纪翎不会希望我以这样的方式陪在她身边。”
　　“你很了解我女儿？”纪谨仁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自信过头就是自大。”
　　“我相信纪总作为纪翎的父亲，比我更了解您的女儿。”莫璟羽温声道，“她有一颗，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心。”
　　纪谨仁颇觉有趣，再度发问：“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跟她还有任何可能？莫家倒了，你便只能算一个有点本事的小企业家，就算我不反对，纪家其他人也会反对。你该知道，一个大家族里每一桩事里，都有多少牵扯。”
　　莫璟羽没有逃避，如实道：“哪怕现在不行，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不靠莫家，也可以打破门楣桎梏，让纪家认可我。但唯独，不会放弃。”
　　纪谨仁倏然笑了，摇头道：“说这种话，你还是太年轻了。”
　　不等莫璟羽开口，纪谨仁又说道：“莫小姐，坚持原则是好事，但是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还有很多两全之策。”
　　莫璟羽出于礼貌，静待纪翎的父亲说下去。但是不管怎样的威逼利诱，她也断然不会妥协。
　　无论如何，她还是没办法放掉手里的那根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