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前任
“……”
情到浓时,恰到好处的氛围,哪里还愿顾忌这些细枝末节,时槿之亲了亲她嘴角,诱哄道:“我洗过两遍手了。”说完就要继续。
“......不行。”傅柏秋死死抓着她。
洁癖发作。
而后两人对是否要戴指|套这个问题展开了“长达”三四十秒的讨论。
那点假上头的醉意倏地消失,傅柏秋意识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寸|缕未挂,登时羞恼得脸色血红,一把推开时槿之,披上外套,捡起满地衣物匆忙上楼。
须臾,楼上浴室传来淅沥水声。
时槿之颓然跌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而后仰面叹息,用手捂住脸。
晚餐吃得相当尴尬。
洗完澡,傅柏秋穿着睡衣下来吃饭,盛了小半碗,吃得狼吞虎咽,五分钟解决,红酒一口没沾,碗筷往桌上一丢,眼皮都没抬一下便跑上了楼。
时槿之:“……”
关上门,与世隔绝的空间让傅柏秋感到安全。
她背靠着门让自己冷静,本来洗澡时已经足够冷静,谁知吃个饭的功夫,燥意又涌了上来,不安宁了,再跟那人同处下去一准儿要疯。
有些火点着了,未必轻易能灭。
思绪是静下来,身体却没有,傅柏秋越静越想到些乱七八糟的,心口烧得难受,不得已,她将柜子里的小玩具翻了出来......
.
这以后,时槿之再没对傅柏秋做过任何出格举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傅柏秋起得比平时晚些,下楼发现万年不早起的时槿之竟然将早餐做好了,在等她。
“二小姐变勤快了。”她奚落一句,拉椅子坐下。
桌上一盘流沙包,两个水煮鸡蛋,一壶热气腾腾的黑米豆浆。包子是冰箱里速冻的,要吃拿出来蒸一下即可,黑米和黄豆家里也有,放进豆浆机加点水,一刻钟便能煮好,唯一有点“技术含量”的是煮鸡蛋,这当真难为二小姐了。
时槿之抿唇笑笑,为她倒了豆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傅柏秋“嗯”了声,示意她说,顺手拿起鸡蛋剥壳。
“年后我要去趟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举办勃拉姆斯国际钢琴比赛,组委会邀请我去当评委。”
“不用跟我报备。”傅柏秋漫不经心道,咬了一口蛋黄,她吃水煮蛋习惯把美味的蛋白留到最后享用。吃任何食物都如此,先苦后甜。
时槿之坐下来,抿了口豆浆,双手捧住杯子摩擦着,踌躇开口:“我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去的话,不记得人不记得事,挺麻烦的,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傅柏秋噎了一下,没说话。
绵沙的蛋黄卡在喉咙里,口干咽不下去,她灌了一大口豆浆,胃里暖乎乎的。
德国与英国之间,隔着一个荷兰,一个比利时,很近,近到往返只是顺路。她想到时槿之说要回去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心忍不住一阵绞痛。
即使她知道对方这七年来一直在找自己,算是得到了些安慰,却也很难释怀当年事故后的冷暴力,因为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年网络也算发达,打不了电话发不了短信,难道连网都上不了?当真一点消息都没给她,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
而整个欧洲到处都遍布她们往日的痕迹,尤其英、德两国,再回那伤心地做什么。
沉默时间越长,时槿之越忐忑,指尖摩挲着温暖的杯壁,眼眸低垂,半晌,嗫嚅道:“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反正语言没问题,不会被卖了帮数钱的。”
“比赛完了你还要顺路去伦敦,对吗?”傅柏秋面无表情地问。
这次轮到时槿之沉默了。
但很快,她抬起头,目光决绝,说:“毛毛,其实分手也是你的心结吧,你没有真正放下,因为你心里是想知道的,逃避和瞎猜都没有用,只有面对。”
“当然,我不是要强迫你和我一起去,更不是为了激你,你有你的选择和自由,但我必须要弄清楚。”
冥冥中的预感告诉她,这次去一定会发现点什么。
傅柏秋默不作声,眉心褶皱更深了,她吃完鸡蛋,喝了口豆浆,继续吃流沙包,一个,两个,三个。
世界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时槿之亦不说话,低眸默默吃自己的,她尽力了,自己不记得不觉着难受,但没道理让对方重新感受一次痛苦,只得作罢。
吃完早餐,傅柏秋去上班了。她没走侧门地下室,而是站在大门边,穿好了鞋子,回头望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订机票?”
时槿之诧异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考虑一下。”说完开门出去。
时槿之:“……”
.
最后一天上班,颇有神圣感与仪式感。傅柏秋踏进办公室,没看到江宁,忽然想起今天周日,办公室人员正常休息,她略有些遗憾,像往常那样换上工作服去了化妆室。
平时化妆室附近都非常安静,仅次于地下冷藏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外面走廊的脚步声纷乱急促,一上午就没停过。
她懒得理会,专心干自己的活儿。
——咚咚
敲门声响,一个男同事推门而入,“傅姐,隔壁棉花不够了,我来拿一点。”
“好。”
脱脂棉花是遗体修复中常用的填充材料,用量大,几个化妆室互相拿是常有,东西并不归具体某个人管,只当天谁在就跟打个招呼。
同事拿了些棉花走,不到一会儿,又来敲门,“傅姐,蜡线也不够了......我再来拿点。”
语气有些无奈。
傅柏秋正在给一位老者戴假发套,闻言头也没抬,应了声好。
蜡线和金属线用作缝合皮肤,需求量也大,她没多想,可转眼没过五分钟,同事第三次进来,“傅姐......”
“什么不够了?”傅柏秋接上他的话,视线扫向储物柜,“直接拿吧,不用跟我说。”
“不是,我来歇会儿。”
“???”
“你还不知道吧,隔壁是陈馆长的儿子,前两天酒.驾连撞五辆车,当场死亡,送过来冻到现在,应该是交.警那边处理完了,今天火化。”同事压低声音说道。
傅柏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隔壁是谁?”
“陈馆长的儿子啊,叫陈妄,我看信息板了,才二十六,造孽。”虽然单位有明确规定,工作人员上班期间禁止议论逝者,但私底下互相仍会说两句,何况今天这事实在太戏剧性,从办公室到扫地阿姨都在说。
殡仪馆馆长的儿子死了,进殡仪馆等火化,尤其是酒.驾这种千人唾万人骂的由头,想不引人唏嘘都难。
“撞得人样都没了,难拼,陈馆长在隔壁监工,必须赶上中午火化,我先去忙了啊。”同事说完就走了。
傅柏秋愣在原地,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毫无疑问,她对陈妄恨得牙痒痒,但上周还活蹦乱跳对自己破口大骂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前后转折落差之大,不得不让她怀疑这是否在做梦。
【希望别让我亲眼看到你被推进火化炉】
随口无心之言成真,傅柏秋背后一阵发凉,缓过劲来,才感受到迟来的愉悦。
这叫什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现世报?
傅柏秋极力忍住不笑,深呼吸着。
忙完手上的活儿,她去火化间转了一圈,看到李伟在调试炉箱,上前道:“小李,这边火化过程可以看吗?”
“诶,傅姐。”李伟对她笑了笑,“家属肯定不能看啊,一看得哭昏过去,咱们内部人随意。你想看?”
入行七年,傅柏秋只进过几次火化车间,算是参观了解。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即使被推进去的不是自己亲人,亲眼看着一个人被烧成灰烬,也会感到悲从中来,她可以修复各种各样的遗体,却见不得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每个人的一生,最后都到此为止,永远从世界上消失,无限悲凉。
“不,我随便问问,你忙吧。”傅柏秋摇了摇头。
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
陈妄的遗体被直接火化,没有举行告别仪式,傅柏秋只在门口看着,看他被缓缓推进豪华火化炉。
炉门合上,李伟在旁边控制火量和风量,接着家属去了隔壁休息室,只有陈馆长——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炉前不走。
内部人员是可以看到更详细的火化过程的。
譬如切割,浇柴油,焚烧。最先烧起来的是衣物,头发,接着皮肤收缩,膨胀,然后是血肉,骨头......
她没看,目送入炉就走了。
下午办完离职手续,拿了工资,傅柏秋不声不响地离开,车子开出殡仪馆大门,停了下来。
她下车,面朝大门,郑重弯下了腰。
一鞠躬,叹人间世事无常。
二鞠躬,祭自己七年青春。
三鞠躬,望未来得到新生。
她想过,即使没有陈妄的骚扰,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她终究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终究要坚强面对这个世界,而这里教会了她很多,亦让她明白,人活一世,不能白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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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空无一人。
傅柏秋上楼洗了个澡,而后把衣服洗了,简单打扫下二楼卫生,将柜子里的骷髅模型和工作相关书籍装进一个大箱子,全部丢掉。
泡一杯红枣茶,坐到电脑前。
这些年她除了本职工作外,会涉猎一些其他行业的东西,因着从小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得了商人的前瞻性,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在殡仪馆干一辈子。现在是时候为自己做个规划了。
最优选择是当包租婆,当甩手掌柜,坐在家里收钱。其次是自由职业,她学金融出身,小时候跟着父亲炒过股,这两年亦玩过几次小投资,可以继续买股票玩一玩,但仅限于小玩,大了她玩不起,手里都是遗产,万一败光了她会内疚。
做做翻译也不错,已经是兼职了。
最劣的选择是去当白领坐办公室,她素来习惯独自做事,坐办公室免不了要与同事沟通,多说一句话她都嫌烦。
看样子自由职业很合适。
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来,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傅柏秋拿起来看了眼,视线倏地凝固。
【毛毛姐,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榕城有没有比较便宜的房子,可以短租的?】
头像是一张被黑白化的路灯照片,充斥着孤寂阴郁气息,记忆中这个名字许久没发过消息,上次聊天日期是去年九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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