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温柔
“谢谢。”
池轻勉强冲她笑了笑。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江离鹤扶她去休息。
到了晚间,李沉黛跟覃宣才算回来。
凭着顽强的毅力洗完了澡,覃宣身上的疲倦才散去一半,她躺在床上,江离鹤正在为她按摩,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李沉黛急急忙忙出现在门口。
“覃姐,能帮我去房车上取一下吉他吗?池轻她……”
覃宣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像被锤子猛击了一下心口。
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我立刻去。”
江离鹤也从她身后站起身。
“我陪你去。”
第85章 明天见
覃宣三下两下起身, 穿上拖鞋就跑出了门。
打开门,屋外是逼仄的寒气。
春天还没来得及完全到来。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四周只留下静静的风声。
外面是一片黑暗, 她愣了愣, 一阵恐惧不安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忽然,后背上一暖, 江离鹤站在她后面, 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继而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拍了拍她的肩。
“走吧。”
事不宜迟,她拉起覃宣的手, 去往池轻的房车上。
车上堆放着的东西很多, 但吉他还是摆放在较为显眼的位置的, 想必池轻一个人的时候应该练习了很多次。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携手走在黑暗里,快步很快回了房。
扣门声响起。
“进。”
房间里的灯亮着。
江离鹤与覃宣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尚来不及打理, 随意地披在肩上,覃宣沾了满身的冷气, 睫毛上也跟着挂上了水珠。
李沉黛坐在床上,池轻依偎在她的怀里。
她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润, 竟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给我吧,我有点累,沉黛, 我想给你弹一首歌,本来是学会了,想等到你下个月生日为你弹的……咳,今天提前给你弹一弹。”
覃宣胸口一阵剧痛,身子一晃,身侧一个臂弯揽住了她,江离鹤抱着她,两人慢慢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坐在床上两人的对面。
沙发的布料是跟床单一样的浅蓝色,并不是沙发的本来颜色,而是李沉黛后来找人定制,而后空运过来的。
自从她们再次住进来,李沉黛以往的一点点轻微的洁癖几乎放大到了极致,无论是床单被罩还是地板,只要有一点点变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换掉。
“还有你们,谢谢你们,覃宣,江老师。”
池轻冲她们微微一欠身。
李沉黛的眼神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池轻稍稍坐直了身体,摘下吉他套,骨节过于分明几近透明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前奏有些轻快。
过了几秒,池轻轻轻哼唱起来:
“Well I fell down, down, down”
“Into this dark and lonely hole”
一首很简单的英文歌,旋律简单,唱的难度并不大,配上池轻纯净的嗓音,很好听。
李沉黛面带微笑看着她。
池轻亦是看着她。
对视。
慢慢的,池轻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回忆像快进的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连绵播放。
在她的沉黛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李沉黛拉着她躲开客人,悄悄躲在屋子里,当时李沉黛刚刚成年,喜欢穿裙子,喜欢跟在她后面叫她池姐姐。
十九岁,李沉黛常常借故跟着她,而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小四岁的妹妹,她们常常会去一些人不多的景点,拿着单反拍照,照片里,李沉黛总是笑着,目光也不是认真地看镜头,而是越过镜头,看着拍照的她。
二十岁,她开始筹备电影,于是辞掉了工作,四处奔波,不敢告诉李沉黛她没有钱的事,她喜欢李沉黛,所以更不想利用她,不能用她钱,她开始躲着李沉黛。
二十一岁,电影的筹备工作都遥遥无期,她是新人,没有代表作品,没有投资商认可她,电影连开机的钱都没有,她只好卖掉了老家的房子,辞掉了工作,躲着李沉黛。
二十二岁,电影的事终于有了转机,剧本也趋于完善,她终于敢接受李沉黛的家世和身份了,她是温柔的人,李沉黛也心地善良,从偷偷亲了她,到两人确定心意,她们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
命运却跟她开了个玩笑。
让她连回旋商讨的余地都没有。
今年,是她的沉黛的二十三岁,她却要离开她了。
“If only I had a little bit more time”
“If only I had a little bie more time with you”
如果能再有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And maybe someday I’ll see you again”
“We’ll float up in the clouds and we’ll never see the end”
如果跟她有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时间就好了。
并不是想拍完电影,是想过完你的生日啊。
这一首歌唱完了。
李沉黛笑着从她手里接过吉他:“唱的真好,看我们池轻,就是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会摄影会拍电影,会唱歌,了不得。”
吉他被她随意放到一边,她重新揽上池轻的身体,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李沉黛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好听。”
江离鹤看着床上的两人,跟覃宣一起站起来。
“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见。”
江离鹤的演技炉火纯青,可这一刻的沉重,却让她觉得自己说话都异常困难。
“好,池导……明天见。”
两个人都是再如常不过的语气。
覃宣走了两步,恍惚地被江离鹤揽着,她们走了两步,江离鹤轻轻带上了卧室门。
转过身,她这位拿过无数座奖杯的影后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沉黛,房里怎么这么闷啊,你把窗开一下。”
“好好。”
听了她的话,李沉黛把玻璃窗户打开,外面的冷空气蜂拥而至,卧室的温度很快降下来。
她知道池轻是喘不上气。
她不敢转过身去看躺在床上的池轻。
“沉黛,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慌忙爬上床,重新把池轻抱在怀里。
“以后,你要好好的,要快乐地生活下去,知道吗,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李沉黛的所有变化,她其实都看在眼里。
也清楚地记得以前她的样子,更喜欢她以前的样子。
因为现在的她,一定很不开心。
“我当然会,生活这么美好,我还要看我们的电影呢。”
“好……那我以后,就在云上看着你,你做什么,都不要害怕。”
“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池轻的身体越来越抖。
“还有一句话……”
李沉黛捏住她的手:“不许说对不起,池轻。”
她不敢去看池轻,但她听见池轻笑了一声。
“不是对不起,是,谢谢你。”
李沉黛再忍不住。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深邃的脸上流淌下来。
不用谢,池轻,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可她的喉咙一阵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诶?你把灯都关了吗?”
池轻问道。
在李沉黛怀里,池轻的身体突然不抖了。
李沉黛抬头,看了看依旧明亮的白色电灯,室内亮如白昼。
可她的池轻却跌进了黑暗里。
她已经看不见光了。
“嗯,不早了。”
“哦,那我睡会儿。”
李沉黛忽然想起十六岁的时候,她去李辞叔叔家做客,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客厅里的池轻,她察觉到她醒了,所以转过头来,抱歉地冲李沉黛笑笑。
从她的十六岁,到她的二十三岁。
是一点都不长的七年。
她胸口一冷,缓缓开口:“好啊,池姐姐。”
话音落下,在她怀里,池轻很轻很轻的那一点力气终于没有了。
门外,覃宣听到里面一句大声的池姐姐,她的身体猛烈一抖,就要跌倒的时候,江离鹤及时抱住了她。
她埋首在江离鹤脖颈间,失声痛哭。
明天见,上哪儿明天见呢?
直到覃宣哭得没有力气,江离鹤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她回房换了一声极少穿的薄黑色西装,拿着毛毯出来,给在沙发上坐着的覃宣披上。
另一处卧室里很安静,就真的像有人睡着了一样。
“别难过了,胰腺癌是最疼最恶性的一种癌症了,她走了,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江离鹤声音沙哑,脸色略带苍白。
一直抱着腿的覃宣听见这话却猛的抬头,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江离鹤叹了口气:“是这样的。”
“可是池导……从来没有说过一次她疼啊……她从来没有跟沉黛说过一次她很疼……”
一片沉默。
已经是明天了。
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戴着棒球帽,脖子间挂着单反的年轻导演了。
第86章 杀青
六点钟, 天依旧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
倒是房里处处都很明亮,江离鹤给她递着热水, 静默地陪着覃宣。
覃宣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靠在沙发上, 披着毛毯,手中端着热水杯, 眼泪时不时滑落。
又冷, 又静,又明亮。
只是那间卧室里,除了最开始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没有传来一声哭声。江覃两人怕出什么意外, 不敢离开客厅一步, 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却又不能真的破门而入去查看李沉黛的状况……
煎熬。
这间屋子里处处充满了池轻生活过的痕迹。
七点钟,漆黑的夜被东边的一点点日光撕开,那扇卧室门响了。
李沉黛一身黑衣走了出来,身上没有任何配饰, 就连内衬的衬衣都是黑的。
“沉黛!”
覃宣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拉住李沉黛的手:“你……”
欲言又止。
她想说什么, 语言又很苍白无力。
李沉黛的五官越发瘦削深邃,脸上满是平静, 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覃姐,放心吧,我没有事的。”
“真的吗?你……”
覃宣捏了捏李沉黛的手臂, 发现她的手臂也细了一圈。
“嗯,她的电影还没拍完呢。”
……
“换导演?!”
北方冬天正午的阳光也很懒,跟没有一样,忙碌的剧组就像一台运转越老越快不知疲倦的机器,就在今天这台机器戛然而止,李沉黛给剧组的人都放了假,大家反倒不适应地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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