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
大燕鸿溯六年腊月二十四,欧阳世骏向应天府尹告发文渊阁大学士赵晏源的十条大罪,震惊朝野。
洪贺望不敢怠慢,即刻带着欧阳世骏入了宫面圣。鸿溯帝闻之,龙颜大怒,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此事一出,举国哗然,唯独夏清舒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对着这些不关己之事充耳不闻。
她手上的疤落得差不多了,沈安颐交代午后去要去医馆一趟。刚一下朝,官服还未曾换下,夏清舒便奔着医馆来。
医馆内堂,沈安颐按了按夏清舒手掌心处新生的肌肤,浅浅笑了一声:“恭喜夏将军了,您这手上的伤痊愈了。”
等了许久,沈安颐仍未收到回应,她收起药箱,抬头之时才发现夏清舒不对劲,似是走神了,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夏清舒身后的流烟,流烟对上她的眼睛,冲她摇了摇头,一脸我也不知道的神情。
夏清舒维持着一个姿势,呆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地面,双目无神。她满脑子都是那日醉酒之事。
那日,她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到底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沈安颐见夏清舒魂不守舍地呆坐,又瞥了眼呆愣站着的流烟,忽然,唇角勾起了坏笑。
她朝流烟使了个眼色,接着提着药箱朝着屏风后头走去。
流烟不明就里,望了一眼夏清舒,虽有不放心,但还是跟着沈大夫走了。
半柱香后,夏清舒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双脚发麻,难受的麻意令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她赶紧起身跺了跺双脚。
转悠了一圈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流烟不见了。
奇怪?这人去哪了?
夏清舒一边拍着自己的脚肚,一边高声唤道:“流烟,流烟——”
不一会儿,一人影匆匆自屏风后头绕了过来,在夏清舒面前站定。流烟气喘吁吁道:“将军,您唤我?”
夏清舒一扫视,便见流烟唇角沾着鲜红的胭脂,立马明白了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好,很好,她情场失意,偏生有人在她面前秀恩爱!都没有眼力的吗?
“回府!”夏清舒黑着脸从内堂走出,沈安颐在门外笑盈盈道:“夏将军慢走。”
流烟经过她身旁之时,还说了声:“流烟副将,记得今日还需来医馆上一次药。”声音温柔得如那三月春风,拂过耳际,激起一阵酥麻。
夏清舒的脸更黑了。
好,很好,这两个人不是没有眼力,而是眼力太好,就是来故意气她的!
夏清舒神色郁郁地回了将军府,刘奇在门口迎接,急色禀道:“将军,有一僧人寻你,在府内等了许久。”
夏清舒此时并不想见客,并且她也不认识什么僧人,便随口问道:“哪里来的僧人?”
“是城西灵通庙里的。”刘奇如实道。
“城西灵通庙?”夏清舒将这五个字在嘴里咕噜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停下脚步来,面上露出喜色,向刘奇确认道:“是城西灵通庙的僧人?”
刘奇点着头:“是的。”
“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夏清舒急忙道。
“在大厅内呢。”刘奇指了指。
夏清舒快步往大厅赶去。
大厅内,僧人垂首立着,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匣子。夏清舒的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停顿片刻又收回。
“大师从灵通庙来?”夏清舒满脸笑意。
“是,这位便是夏将军了吧。”僧人开口道。
“正是。大师寻我所为何事?”
僧人笑道:“不知可否请夏将军书房一叙?”
“可以,当然可以。”夏清舒忙点头,转身吩咐道:“刘叔,备些好茶及点心,送到书房来。”
“是。”刘奇应下。
“大师,请!”夏清舒引路道。
“夏将军请。”
到了书房,夏清舒将门扣上,落下门栓。
僧人卸下背后的大匣子,轻轻地摆放在桌面上,夏清舒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大师,这是何物?”夏清舒好奇地问道,心中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僧人捋了捋白须,笑道:“贫僧受人所托,将此物交予夏将军。”
夏清舒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欣喜,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大师受何人所托?”
僧人反问了一句:“难道将军猜不到吗?”
夏清舒一愣,又高兴地点头:“猜得到,猜得到。”
僧人又道:“不知将军是否记得,每年年末有几日太皇太后会出宫至福安寺中斋戒祈福,届时宫中女眷相随。”
“记得。”夏清舒心思仍在礼物上,随口答着:“是腊月的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
“将军记得便好。”
夏清舒恍然想起,这三日里长公主殿下也要随驾住在寺庙之中,自己若是去别苑寻她,必定是白跑一趟。
“多谢大师提醒。”夏清舒谢道。
“时候不早了,那贫僧告辞了。”
“大师不告诉我里头是何物吗?”夏清舒拦了一拦。
僧人笑道:“此物已经送至将军手上,里头是何,将军打开便知。况且贫僧信守诺言,未曾开过,将军问我,我亦不知的。”
“劳烦大师了。”夏清舒拱手作揖道。
“夏将军客气,既已送至,贫僧便无事,那贫僧先告辞了。”
“大师慢走。”
夏清舒唤来流烟,让其送客,自己则留于房内,围着这个神秘的匣子左转转右看看。
流烟送往客归来,夏清舒仍围着木匣子打圈,神情激动道:“流烟,你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呢?”
这话有点难接,因为这种木匣子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太过熟悉了,通常瞥上一眼就能认出,夏清舒定然早已知晓,此时却明知故问,又是何意呢?
流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便道:“此种木匣子自然装的是剑。”
闻言,夏清舒抬头,嫌弃地晲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里头装的是剑,现在是让你猜一猜里头装的是什么剑。”
流烟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将军的意思。
“属下猜不出,不如将军将它打开吧,属下已经望眼欲穿了。”
闻言,夏清舒忽然往木匣子上扑了过去,一把抱起它:“不行,我得回房开,不能让你看见了。”
流烟:............
第29章 医馆消气
流烟本以为夏清舒只是说笑而已, 没想到她真将剑匣抱回了房间,还吩咐一众下人, 谁都不许打搅她。
下人们皆是云里雾里,只有流烟明白, 这便是长公主殿下的分量。
兴冲冲地回了房, 夏清舒将剑匣轻轻地放在桌上,嘴角高扬, 指尖拨开锁扣, “吧嗒”一声,剑匣被打开, 露出了金黄色的绸缎以及置于中央凹陷处的长剑。
夏清舒分别握住剑柄及剑鞘,将整把剑抬了起来, 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自上而下看罢,夏清舒皱了皱眉, 用手指蹭了蹭剑鞘上的锈渍,不解地自言自语道:“这剑难不成是古物?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拔剑出鞘, 剑身乌黑无比,刃处也钝,夏清舒舞了两下,极不顺手。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那日说得很清楚, 她不喜没有实际用途之物。长公主殿下如此聪慧, 又怎会送她只可摆放观赏的剑?
这剑必有蹊跷!
夏清舒又仔细翻了翻剑匣, 果真在里层找到一本剑谱, 剑谱边角已经破烂,可内容完好无损。夏清舒喜上眉梢,既赠了剑谱,便说明此剑可用。
不顺手又何妨,练上几日,总会熟悉的。
一连记了五页的招式,夏清舒将房内的桌椅拉至边侧,留出中间的空地,迫不及待地练起剑来。
***
夜里,流烟见夏清舒早早回房歇息,心想着无事,便同流云交代一声,往沈安颐的医馆去了。
这些日子,府中事情极多,抽身不得,沈大夫让她隔二日来上一次药,她已有多次未能按时赴约。
她知晓沈安颐心中是气的,故而今日在屏风后头才会对她略施“惩戒”。今日她来,便是同她好好解释一番。
医馆离将军不远,走了几步路便到了。流烟站在门口,望见几个小药童在医馆前堂来回奔走,沈安颐也不时出现,往那药柜上取着东西。
她看见自己来了,匆匆一瞥,便小跑着离去。不难猜测,医馆内定然来了急病之人。
流烟在门口定定站了许久,进退两难。沈大夫忙得无暇分身,怕是不能给她上药了,要不明日再来?
好,那便明日再来。流烟有了主意,却不立即离去,往旁侧移了移,站在门槛后的台阶下,双手抱臂,置于胸前,木着一张脸,盯着进进出出的人。
既然来了,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流烟心满意足,转身欲走,却被一个小药童唤住。那小药童急色匆匆,小脸红扑扑的,外衫已脱去,额上冒着汗。跑至流烟身旁后,悄声道:“流烟大人,沈大夫让你到房内等她。”
“好。”流烟顿住脚步。
药童传完话,立马转身离去。流烟站了一会,接着迈开脚步,绕过前堂,往医馆的内院走去。沈安颐的房间她来过几次,路记得很熟,从前堂南侧小园穿过,很快便会到达,这是捷径。
步在小园的石阶上,流烟的脸仍是习惯性地绷起,脚步稳健。不知是什么花开了,风吹来,送来一阵花香,香味淡雅,很是好闻。
流烟驻足,扭头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今晚无月,园中亦未设灯台,黑漆漆一片,视线望得也不远,埋头去寻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明日起身时在园内逛上一逛,那时还有人相伴......
流烟不常弯起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不一会儿,她推开了沈安颐的房门,门内比外头还要漆黑冷清。年末琐事甚多,小病小痛也多,吃喝饮食一不注意,便得寻大夫寻医馆。房间内一点温度都没有,想必她忙得今日一整日都不曾回房。
流烟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嘴唇抿着,暗暗想道:待会儿定要提醒她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京城医馆、大夫,多如牛毛,独去她这一家作甚。
流烟绷着脸,默不作声地点起烛灯和炭火来,很快,房间内有了暖意,四周亮堂一片,看着便觉得欢喜,她希望这些生气能扫除沈大夫身上的疲惫,进而消了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流烟无所事事地坐在椅上,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等着沈安颐归来。
心中有了挂念之人,等多长时间都不觉得久。一晃便是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流烟耳朵动了动,身子飞快弹起,一个健步冲到门前,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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