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可待[重生]
魏颐真觉得这样的场景对景琇来说未免过于残忍,转身不动声色地挡开了陆放,“我进去和阿姨说说看吧,你在外面等等可以吗?”
景琇看了看陆放与客厅里另一个瞪着她的男人,咬了咬唇,艰难地答应了。
她一个人站在楼道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魏颐真终于出来了。
她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了提议的失败,并游说景琇:“阿姨今天情绪比较激动,等明天吧?明天阿姨也要去会场,到时候她避无可避,你们再细谈好吗?”
景琇本不愿意就此离开,可别无他法,最后只好先去了会场陪季侑言。
但到了第二日景琇发现,所谓的到今天再详谈,也完全只是魏颐真联合着钟清钰他们的缓兵之计——钟清钰到了会场,魏颐真根本没有通知她,还是蒋淳多留了个心眼发现的。
当景琇赶到会议室的时候,听到的便已经是他们在商谈追悼会后火化的事宜了。
她心急如焚地想要阻止他们,得到的却只有钟清钰与她身边亲戚们的斥责与驱逐。百口莫辩,急火攻心,景琇再一次昏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是陶行若坐在她的身边。
法国那边因为景琇的弃婚而走乱成一团,陶行若本在帮着景舒榕他们处理后续,因为太不放心景琇了,所以那边稍稍好点她就赶回来了。
“言言呢!”景琇急着要坐起来。
陶行若压着她道:“还在,你别急。”她摸了摸景琇的额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景琇看着天花板问她:“你都听说了?”
“嗯。”
“你也觉得是我疯了,异想天开吗?”
陶行若心疼地注视着她,表示了默认。
景琇转过头与她对视,目光沉沉:“如果……如果你是我,言言是宁薇,你也还是不会相信吗?”
陶行若搭放在膝盖上的指头颤了颤,两腮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半晌,她低哑地问景琇:“没有她,你也过了五年不是吗?”
景琇眼神发空,“能一样吗?”
“陶,我以为你知道的。”
在一起或不在一起,都只是爱的一种方式,可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阮宁薇还在,陶行若即便与她不在一起,也能为她欢喜为她忧愁,阮宁薇不在了,陶行若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坚强,可景琇再也没有见她眼里有光的样子了。
陶行若薄唇颤了颤,应不出声。
“所以,你想怎么样?”许久后,陶行若如景琇所愿地问。
“我要你帮我。”钟清钰是根本说服不了的,她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景琇眼神森冷中又透着诡异的柔情:“你帮我找人把言言保护起来,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碰言言。”
陶行若惊愕,这个赌注太大了。“你知道这么做后果是什么吗?”
于情于理于法,景琇这么做都要遭人诟病的。本来因为悔婚、在会场门口和记者冲突,已经满城风雨,被媒体们口诛笔伐了。再这样闹,景琇下半辈子也要毁了。
陶行若的理智让她无法答应景琇,然而,隔着几个小时抵达的景舒榕心疼女儿,意外地答应了。
于是景琇孤注一掷,雷厉风行地调动了十几个私人保镖,把季侑言团团保护了起来。她像恶人一样,拿捏着钟清钰顾及季侑言的名声不敢把这件事向媒体曝光闹大,彻底把钟清钰他们隔绝在季侑言几米之外。
她把季侑言安心地交给了景舒榕,而后连夜与陶行若踏上了去往藏地寻找道空的路途。
可十五个小时后,她在藏地省会落地,心神不宁,一连接网络,看见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季侑言追悼会和已经火化的消息。
景琇站在旷野炙热的太阳底下,头晕目眩,通体发凉。
她颤着手指头拨打了景舒榕的电话,问她:“是假的对吗?”
景舒榕试图解释:“琇琇,你听我……”
“告诉我,真的,还是假的。”景琇听不出情绪地打断她。
景舒榕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一声残酷的“是真的”。
手机那端再没有了声音,安静得吓人,景舒榕忐忑地叫她:“琇琇……”
“是你答应他们的,否则他们再怎么闹都可以拖得住的。”景琇声音轻轻的,“从一开始答应帮我就是骗我的,为了把我支开是不是?”
景舒榕自知能骗过景琇也只是因为她当时太慌乱急切了,回过神后早晚会发现的。她承认:“是,妈妈和你说对不起。”
她声音疲惫中带着一点柔软,像在教育她又像在哄她:“琇琇,别闹了。再闹下去,媒体这边要彻底失控了。你这样子,小言知道的话也不会安心的。琇琇,振作一点好吗?不在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啊。”
藏地的风卷起漫天的黄沙,模糊了景琇的面容。她站在风中,形销骨立,天地很大,她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再无处可以安身了。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她们以为,她还活着吗?
“阿琇!”一声哀伤的哭腔把景琇叫回了现实。
景琇的目光落在季侑言因为哭泣而通红的面颊上。
言言在哭,是鲜活的;她的泪一滴滴打在她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那一场噩梦,幸好,只是一场梦了啊。
景琇望着她,万般情绪在胸腔中翻搅,她抬起头想要逼回自己的泪,泪水却顺着她的下颌、脖颈,淌进她的胸口。
“为什么要想起来?”她像是在问季侑言也像是在问虚空。
那些痛苦与绝望,为什么还是让季侑言承受了?她一想到季侑言去世前是怎样的害怕与绝望,心口就像有一把刀在凌迟着。
她的这句问话,等同于承认了季侑言的所有猜想。悬着的巨石彻底坠落,碾压在季侑言的心上。季侑言张开口,有千般心疼万般愧疚想说,最后却只发出了羞愧的抽泣声。
她明明是想景琇过得更好才放手的,可为什么最后她还是让景琇为她痛苦为她牺牲。如果道空只是一个假高僧,如果所谓的施法只是一场骗局,那阿琇……
她屈起腿掩住了脸,一声又一声崩溃的“对不起,对不起”从她的喉咙挤出,刺痛着景琇的心。
景琇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小桌子,移坐到了季侑言的面前。
她叫她:“言言,你抬起头来,看我。”
季侑言的哽咽声渐止,没有动作好几秒,还是抬起了头注视着景琇。她整个人因为过于克制情绪在发着颤,胸腔剧烈起伏。
景琇用大拇指轻拭季侑言的泪水,她的温柔,却让季侑言的泪越发难以克制。
“是外面雨漏进来了吗?”景琇柔着声,故作轻松地揶揄。
季侑言笑不出来。她猛地前倾了身子抱住景琇,力道先是大得景琇身体有些疼,后是小心翼翼得景琇心口发疼。
“阿琇……告诉我,你会一直痛吗?”季侑言埋在她的肩头,泪水浸透了景琇的衣服。“告诉我,你会一直在吗?”
她听起来那样惶恐,景琇心不由地酸软成一片。她主动调整了抱姿,环抱住季侑言的腰,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不痛了,我会一直在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季侑言掐着自己的指腹,冷静了一点问景琇:“阿琇,告诉我,代价是什么?”
景琇呼吸微滞,所以,其实言言并不是真的都想起来了?
季侑言像是知道景琇在想什么,她松开了景琇,还湿润着的双眸与景琇对视着:“我听见你答应了什么。可是,我记不清了。”
她见景琇蹙眉不语,顿了顿,忽然抬手狠狠拍向自己的脑袋。
“言言!”景琇反应不及,惊叫出声。她直起身子要去抚摸季侑言的脑袋,季侑言却攥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温柔又认真地注视着景琇,低哑道:“阿琇,我很没用。我昨天撞到脑袋才忽然想起了很多。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想起来了。”
景琇又急又恼,声音冷了一点:“你在威胁我吗?”
她眼神里透出的失望与难以置信让季侑言有些喘不过气,季侑言鼻息一声比一声种,却坚持着不肯让步。
景琇败下阵来,问季侑言:“就过好现在不好吗?”
季侑言闭上眼,一直忍着的泪落了下来,“阿琇,怎么过好现在?”
她松开攥着景琇的手,跪坐着圈紧了景琇,像是在拥抱一个偷来的稀世珍宝:“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不知道你承受了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痛,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有时间限制的美梦,不知道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知道……”她喉咙涩得说不下去。
什么都不知道。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患得患失。这样还能好吗?
她声音里的痛苦让景琇心碎。
“别乱想了。”景琇投降。她亲吻季侑言脸颊苦涩的泪水,“我告诉你。”
“没有你想的那些东西。”
“只不过是,借来世命,了今生事。”
第123章
她说的是真的, 只不过, 避重就轻了而已——说太轻,言言不会信的;说太清, 不可以。
那时候季侑言身体已毁, 一切仿佛都彻底没了希望,所有人以为她可以认清现实,打道回府了。可景琇偏不。
她捏着手中的那块玉,在烈日风沙下站了很久, 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转过身对陶行若说:“你可以先回去。”
陶行若错愕,“那你呢?”
景琇眼神沉得像是一潭死水, 陶行若读懂了她无声的坚持——她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景琇这种状态,她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可景琇不相信她了,她不相信这世上真的还有人愿意帮着她一起救言言了。
她找借口支开了陶行若,一个人带着保镖走了。
道空先前给过的地址,时日久远, 景琇只隐约记得个大概。藏地大大小小佛寺众多,她依照着零碎的地址线索, 跋山涉水,辗转多地,终于寻到了道空所在的那一座佛寺。
那是修建在一座偏僻高山上的古刹,大雨刚过,山路崎岖又泥泞,景琇几次脚底打滑, 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往上走的。站在半山腰上,他们可以看见不远处大雨洗刷过的佛庙陈旧破落,大门内,香火寥落,看起来不像是会有高僧加持的圣地。连保镖都有些为景琇失望了。
但景琇还是上来了。她站在山门外,先抖落了一身泥泞,端正身姿,双手合十地福了福身子,而后才抬脚要入门。她从前什么都不信,而今,她愿意做佛祖脚边最虔诚的信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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