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可待[重生]
谈恋爱的人,脑回路总是不同于常人。就算是一向冷静淡定的景老师也不外如是。姚潇又心酸又好笑。
季侑言哪里听不出姚潇的弦外之音。她低低笑出了声,很好脾气地答应她道:“好。”
姚潇抬了抬眼镜,无奈地指了指雪人道:“那好啦,季老师我先下去啦,不然该化了。”
季侑言点了点头。
姚潇走后,季侑言久久地站在客厅里,望着景琇的房门,百感交集。大悲大喜后,她又想哭又想笑。
像孩子一样。季侑言自嘲。
她下意识地朝着景琇的房间走了两步,敛了敛眸,又止住了。阿琇装睡,本就是今晚不想面对她,她就算套路成功了,也不应该现在这样欢天喜地地前去打阿琇的脸吧?
季侑言失笑,体贴地转身回房间了。
她回到房间里,被室内的低温冻得一个哆嗦,连忙关上了飘窗,打开了床旁的电暖器。而后她进到玻璃间里,往洗手盆里放水,准备暖一暖手。
水流哗啦啦地往洗手盆里喷涌着,季侑言把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浸在还没有放热的温水里,看着漾着的水波,渐渐走神。
姚潇刚刚动静那么大,阿琇,在房间里应该都听见了吧?
明明才刚刚捏了雪人,试图为下午误解她的事情道歉,晚上,她就这样再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惯性思维,自怨自艾,再一次误解了阿琇。
阿琇,会怎么想她?
吃饭前,她和阿琇一起打伞进去的,路上,阿琇的情绪明显已经比下午和傍晚时缓和了许多,为什么吃完饭后,阿琇就突然情绪不佳,甚至装睡不想见她?
一定是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季侑言福至心灵,顿时没有了暖手的心思了。她飞快地关了水龙头,来不及擦干手,就坐回了床边,拿了手机,点开了景琇的微信头像。
她看着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着,攥了攥五指,给景琇发消息道:“阿琇,你睡了吗?”
预料之中的,景琇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复她。
季侑言抬手哈了一口气,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给景琇发消息:“阿琇,下午宁薇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自以为是了。”
她鼓足勇气自言自语般发了一条又一条。
“也许是宁薇的胆怯和懦弱,让我想到我自己,所以我忍不住地同情她。可是你说得对吧,一味的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中,把关心自己的人隔离在自己的情绪之外,一样是自我自私的人。”
“我从前总有很多的话,很多的事,很多的情绪,像宁薇一样,说不出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甚至,不想也不敢让你知道。”
“晚上池冬青提到郭汶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很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当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曾经,卖过一首歌给郭汶。就是你问我,你觉得很相像的那一首歌。郭汶发行的那个是我最终定下来的版本。”
季侑言喉咙开始发涩,呼吸沉重。这样把自己剖开给别人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还是咬着坚持下去了:“你记得吗?刚出道一年,我发了两首线上单曲,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可是毫无水花,我很失望,却又很不甘心。曹天驰不想让我唱歌了,他说华语市场不景气,让我先去演戏,攒攒名气再来唱歌吧。我不愿意,我认为我当时签他是为了唱歌不是为了演戏的,他嘲笑我几岁了还这么爱做梦,认不清现实,把我的作品贬得一文不值。”
那些刻薄的话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季侑言午夜失眠的祸首——她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中。
“有一天,有一个音乐制作人找上了我,他说很欣赏我的歌,但曹天驰对外推了我所有的合作,暂停了我的一切工作,所以他只能直接来找我。我以为是机会来了,满怀期待,然而这个音乐制作人看过我的作品后,却告诉我,作品是不错,但在我手上是浪费了。”
“他想代一个很红的歌手向我买歌。他说,在现在的市场下,歌好不好,能不能火,不仅仅是作品本身质量来决定的,更重要的,还要看这首歌是谁创作的,是谁演唱的。”
“名气、人气比才华更有价值。是我的人,糟蹋了我的歌。”
季侑言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咬着牙给景琇继续打字:“我起初是不愿意卖的,后来,我自己出资制作的又一首单曲发行后石沉大海,曹天驰再一次劝我认清现实,我开始迷茫了。最后,我把歌卖给了郭汶,我太想知道,到底是我的歌不行,还是,这个市场,这个现实不行。”
季侑言有些哽咽了。她还是说不出口,还是无法坦诚地告诉景琇,那只是她卖歌的一部分原因。
她说不出口,她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带来的积蓄所剩无几,生活捉襟见肘。做音乐要钱、设备要钱、房租要钱、餐饮要钱、交通要钱,和景琇谈恋爱,也要钱……
恋爱中,有来有往,景琇从不吝啬在她身上花钱,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一直让景琇单方面买单?
可她最后没有钱了。
景琇电影拍摄中生病了,她担心景琇,想要去照顾她,可是她拿出了买机票的钱后,出了机场,甚至没有钱打车到景琇的片场了。
她怎么说得出口,景琇我想去看你,可是我没有钱,你得给我买机票?季侑言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她试图擦干眼泪,可是泪水却越擦越多。
“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觉得我没有骨气,怕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优秀的我。我怕你对我失望……”
“我和你说过,每一首歌都是我的孩子、我的骄傲、我的梦想,可是我最后还是把它卖了。”
“我把我的理想卖掉了。我不敢告诉你。”每一字,都像是从她的心里活生生挖出来的一般,季侑言蜷起双腿,抽泣得气喘吁吁……
隔着一个客厅,景琇盯着手机屏幕,紧咬着下唇,眼圈发红。她仰起头想要逼回泪水,可是还是有泪水不听话地拼命涌出,顺着脸颊下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季侑言卖了歌。她的每一首歌,她都抢着做第一个听众,给她第一个鼓掌。只要她在季侑言身边,甚至季侑言写的不满意揉成一团的废稿,她都一张张地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展平,珍而重之地保存下来。
可是季侑言不想告诉她,她又怎么舍得为难她?
她的爱人身上有太多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猜得到的,她猜不到的。她总安慰自己,总有一天,季侑言会足够地信任她、依靠她,会自愿地把她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最后,她只是越等越失望。
景琇吸了吸鼻子,把酸涩忍进心里。她擦干了眼泪,去玻璃间洗了脸,而后烧了水。
水烧开了,她的面容也看不出哭过了。
景琇终于回复了季侑言:“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季老师哭着睡着了,没有看到消息。
全文完。
第38章
季侑言抽噎完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她看着依旧没有反应的对话框, 苦笑了一声, 擦干眼泪下床洗脸。
她其实并没有期待景琇会马上给她回应。她曾辜负过景琇那样多的温柔与宽容,现在这一切, 都是她自作自受。她只是想让景琇知道, 她与从前不一样了。她会变得坦诚,会学着示弱,会放下那些她在爱情里不该有的自矜与骄傲。
即便她现在依旧做得艰难,可慢慢的, 她总能把一颗真心完整地拼凑给景琇看。
这是她的诚意与决心。
明天要录制节目, 为了眼睛不肿,她放了冷水洗脸, 又用冷毛巾敷了很久眼睛。确定没有异样了,她也倦得没有心思再去暖手暖脚了。她回到床上,想把自己日常定的那个提醒该睡的闹钟关了去睡觉,取过手机,打开屏幕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是景琇在几分钟前发给她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你过来。”
季侑言登时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欣喜若狂。几秒后,她扔下手机, 掀被下床,套上棉拖,一气呵成,夺门而出。
直到一路小跑到景琇的房门口,抬手想要敲门,季侑言的理智才重新回笼。
她这是在做什么?季侑言低头看着套错了左右脚、衣冠不整的自己, 哑然失笑。
客厅里的寒气袭来,季侑言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她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换过了左右拖鞋,整理了衣衫,正准备梳理头发,房门却忽然不敲自开了。
景琇站在光影里,容色是一贯的冷清。
在那样的掏心掏肺的剖白自我后,见到这样平静的景琇,季侑言张口局促地叫了一声“阿琇”,忽然就尴尬和羞耻地说不出话了。
景琇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睡衣,几不可觉地蹙了蹙眉。
“进来吧。”她开大了房门,淡淡道。
季侑言瞬间精神一震,受宠若惊。借着景琇转身让开的身影,她才第一次看清景琇房间的全貌。明明是与她房间一样的格局与陈设,却好像因着住着景琇,而处处都显得那样不同了。
季侑言双手绞在一起,抬起脚踏入景琇的房门,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庄重。今晚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砸得她有些发懵,她无意识地问自己,这敞开的房门,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点点,景琇重新向自己敞开的心门?
景琇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她站立于桌前,提起烧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季侑言,从容道:“干净的。”
季侑言看着她平和的眉眼,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她双手接过杯子,水杯传出的热度,熨在她的手上,舒服得她心生喟叹。
“没关系。”她哭过后的声音还有点哑。
就算现在景琇递给她的是一杯砒霜,她想她也能含笑饮下。
“喝一点,暖暖身子。”景琇温和道。
季侑言抿着笑,听话的低头喝水。热流果然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走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喝着水,看见景琇进了玻璃间,在给洗手盆放水,神色间看不出情绪。季侑心忐忑地跳动着,捉摸不透景琇的态度。
“雪人很可爱,有心了。”景琇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偷看,背对着她突然发声道。
季侑言弯了眉眼道:“那等再下雪,我在外面给你堆一个大一点的好不好?”
景琇搅动了一下水,拒绝道:“不用了。”
季侑言的眉眼刚刚黯下,就又看见景琇回过身子,视线落在自己冻得有些红肿的手上。
“你手不是受不了冻吗?”她口吻很寻常地说道。
季侑言蓦地心暖,带着一点酸涩。阿琇都记着的啊。
“进来泡手吧。”景琇关上了水龙头,侧过身子让出道,温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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