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
回程,约是看车少路平,侦探一路踩着最高限速,活脱脱开出了带残影的飞驰感。
但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星琪只在前两分钟抓着门上的扶手,后面看车挺稳,慢慢松了手,不到两分钟,人又昏睡过去。
她睡得很平静,很安稳,呼吸均匀悠长,双手交握放在腿上。
直到车入库停下来她都没醒,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不是时机未到。侦探想。
不应该让一个服从型人格的兔子承担这些,她好不容易和过去决裂,用半条命摆脱了工具的身份。
她百依百顺,却能洞悉人心底最微弱的光芒,也在理智上竖了一道门槛,软弱但坚韧地维持着底线。
不能再让她回到深渊。
车没熄火,夏礼白解开安全带,本想拍拍助手的肩膀叫她,到半空急转弯,拇指在这开锁只用2秒的贼手上蹭了下,旋即握紧。
“醒醒,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惯例入v当天有三更。后两更晚上吧。(只要没睡今天就不算过去)。
第36章 纸醉金迷(5)
夏侦探的这句“到家了”说得很轻, 但配合她手上的温度, 落在耳朵里却很重, 仿佛心里一堵白墙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留下向蔓延四周的印记。
星琪对家的概念很模糊, 印象中,只记得大学同学和室友偶尔提起: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特产, 我妈非让我带的, 又不是买不到,烦死了。”
“我家说让我毕业回家考公务员,家里有人能帮我啥啥的。”
“啊, 我才二十岁啊!我家里就安排给我相亲了,你们能相信吗?!”
……
诸如此类有恃无恐的抱怨。
无论口头上怎么嫌弃“家”,放假要回家的时候他们多数都很开心, 家就在临近地区的同学,父母甚至会亲自来接。平时和家里视频或电话, 也是直抒胸臆, 笑得很自然,撒娇得很自然,抱怨得也很自然。
也就是在大学里, 星琪认识到, 别人的家不单单是一个字眼,一间房屋,还有给他们支撑,随时打电话都会有回应的家人。
但是离开大学, 星琪词典里对家的注解便只是一间仅容一床、一桌、一柜的隔间。
现在这和雄鸡先生做室友的阁楼是家么?
星琪带着这种无所适从的茫然闭着眼,等到侦探第二次叫她,她才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扭头看了眼窗外,揉揉眼睛,按下那股忽然涌上来的莫名酸涩。
“这么快就到了呀。”
“嗯。”
夜已深,准备上楼时,星琪叫了声侦探。
“侦探,晚安。”
“晚安,星琪。”
*
从陆笙旧住处回去后的两天,星琪过得还算轻松。
轻松单指腿脚,不含眼睛。
侦探给她布置了新任务,她要在近4个T的监控视频里寻找出疑似陆笙的路人。
据说这近4T的视频还是技术外援筛选过的。
筛选标准包括但不限于侦探划过的重点区域范围,面部识别,交叉对比等。
为了加快任务进度,侦探在书房摆了六台大屏幕显示器,以12倍速播放。
因为失踪的陆笙很讨厌拍照,不喜欢暴露在镜头下,竹之生工作室的四名联合委托人能提供的图像资料很少,只有那张从合照截下来的头像像素还算高,其他的要么特别模糊,要么看不到正脸。
陆笙的身份证照片拍摄于九年前,和如今差异巨大,也不太好作为参照。
至于全身照和动态视频,四名委托人翻遍手机和储存空间,也找不出一份,所以无法用软件做动态模拟和捕捉。
技术外援只负责处理技术方面的问题,她这部分做好了,余下的肉眼识别的工作,助手责无旁贷。
虽然摆脱了每天三十公里徒步勘察,但这项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工作比长时间步行更累。
星琪每天睁眼茫茫人海,闭眼人来人往,还都是12倍速炫若流星。
她想找机会问问侦探,如果视频都看完了,还是找不到陆笙,或是陆笙出现过,但她遗漏了怎么办。
然而侦探这两天神出鬼没,除了有次早上出门前询问进度,其他为数不多的交流都是通过电话或信息。
周五中午,闹钟提醒星琪到了吃饭时间,她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心里暗暗祈祷今天别再是胡萝卜全席。
工作室这位兼任大厨的技术外援似乎对胡萝卜情有独钟,一日三餐都是胡萝卜。
头两天,星琪还觉得能把胡萝卜做出这么多花样挺了不起,四天五天过去,她看到橙色系就有点生理性反胃。
遗憾的是,餐桌上照例摆着一溜鲜艳的胡萝卜——胡萝卜汁,糖醋胡萝卜丝,还有两根黑胡椒烤胡萝卜。
手机铃声响起,星琪对着清一色的胡萝卜仍下不了口,接起电话没能及时把刚吐出的一口气咽回去。
对面抓住了她叹息的尾气,“怎么了星琪?”
那声音有种微醺的温柔,乍一听很陌生,星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侦探”,疑心她那难以捉摸的老板用了变声器,要不然就是真的喝了酒。
“没……没什么。”星琪叉了根胡萝卜丝举到半空,问,“我能自己烧饭吗?”
“不能。”那边的背景音是某种打击乐器,侦探的回应恰好踩着鼓点,铿锵有力。
星琪问:“为什么?”
“首先,你烧的菜哈总都不乐意多闻一下;其次,只要林在,厨房都是她的地盘,外人不能随便出入。”
星琪:“?”
这不是您家吗?
当然这话她没好问出口,只是顺着问道:“不然呢?”
“不然什么?”
“一般不是都要附注个代价什么的嘛。”星琪戳着烤蔫的胡萝卜,“比如说哦,如果我自己开小灶,会有什么后果?”
“大概很长时间吃不到她烧的菜吧。”
星琪兴奋地问:“真的?”
“……”侦探顿了顿,“林是不是又给你烧了胡萝卜大餐?”
星琪深深叹气:“您的技术外援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胡萝卜?”
“可能她以为胡萝卜亮眼睛。”
“哦,那真得谢谢她。”星琪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在她眼里我真的是一只兔子。”
侦探笑了声,“你看看冰箱有没有我的餐盒。”
星琪戴上便携耳机,打开冰箱。
第二格贴着“侦探,周五,午餐”便笺的餐盒赫然在目。
歪歪扭扭的中英双语,显然出自技术外援之手。
“打开看看。”
玫瑰花蒸卷,松仁玉米,清蒸银鳕鱼,以及一盅放冷了闻起来也很鲜的松茸鸡汤。
再看看自己的胡萝卜,星琪十分意难平。
这位离家出走的林大厨一顿饭做这么多菜品不累吗!?
这通电话以侦探的“我中午在外面吃”为结尾,星琪顺水推舟代替侦探解决了她的午餐。
照侦探之前的指导把胡萝卜倒进粉碎机,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星琪突然想起来,那通电话是侦探打过来的。
她赶紧回拨过去,“您刚才是不是有事交代?”
那边的背景音还是节奏分明的打击乐,侦探好久没说话,星琪心里也不由敲起鼓来。
侦探前面给糖后面加辔头的套路驾轻就熟,一般来说,侦探的主动示好意味着她接下来又会有稀奇古怪的指令。
果然——
“一会儿翟良志来,你跟他聊聊吧。”
“哎?”星琪一怔,“您呢?”
“我没空。”
“可是……”
侦探仿佛猜到她想说什么,直道:“别担心,一会儿你戴耳机,我会告诉你该说什么。”
*
星琪还记得侦探编写的助手守则里提到:委托人是工作室的衣食父母,助手要以最大的热情关怀和抚慰委托人焦灼不安的心灵。
但这守则明显只适用于助手,跟侦探本人没什么关系。
翟良志这次来,跟上次衣冠楚楚口若悬河的未来总裁判若两人,胡子拉碴,眼眶青黑,浑身带着烟味儿。
“你们什么意思?”翟良志劈头盖脸问,“为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是付了钱找你们的。”
一开口,蒜味、螺蛳粉味扑面而来。
星琪屏住呼吸,把水放在茶几上,“翟先生,你先喝水。”
翟良志嘴唇干裂,倒是不客气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末了,咂咂嘴,“再来点。”
星琪刚要弯腰给他倒,耳机里侦探说:“让他自己来。”
侦探的指令优先于(口臭的)委托人,于是星琪指了指旁边的茶壶,示意他自己倒。
翟良志没那么大架子,自己动手一口气喝掉半壶茶,拿西装袖子抿抿嘴角,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你们夏侦探呢?”
星琪停了停,将耳机里侦探的“没空理你”润润色,委婉道:“她有别的案子在处理,不太好赶回来,实在不好意思。”
“哦。”翟良志有点儿不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不见我们?”
-“是。”
“您想多了哈。”
翟良志往后一瘫,“小……?”
“尚。”星琪体贴提示。
“小尚。”翟良志抓抓额头,“今天,第五天了,你们有啥消息没?”
耳机里侦探没声音,星琪斟酌了下措辞,模棱两可道:“正在排查监控,已经快到尾声了,您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啊,昨天A集团还有人问我,签约时间什么时候能定,为什么没回复邮件。他们公司放假晚,那边也比较重视我们这块儿。”
侦探没说话,星琪也只好保持微笑和沉默。
翟良志看来也不指望她回应,“其实想买我们这款游戏的,不止A集团,国外一家公司也想找我们买运营权。这事儿我是早上才知道的。”
侦探忽然道:“问他,是他联系A集团的人对方没回复,还是,A集团的人联系不上陆笙才联系他。”
星琪把这话复述过来。
翟良志右大腿放左大腿上,刚放好,又不习惯似的交换了位置, “我刚不说了嘛,A集团问我们,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你的。”
侦探说:“那就是他联系A集团,被对方无视了。”
星琪觉得这话是侦探的评断,不算对话,没重复给翟良志。
但翟良志眼里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盯着星琪的耳朵问:“夏侦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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