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山河,因你存活
她,还不想成为没人要的可怜的小孩啊!
那就在面对那些坏极了的言辞时,她只会是握紧拳头,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后来,习惯了也麻木,那些话在她心里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她冷静得那种假象,都快要骗过自己,以为真的就是毫不在乎。可是,那天午后,她听见有人在敲打她心房的声音——
“无中生有,造谣诋毁一个小姑娘……”
“雇佣你们就是为的让你们来对主人家的小姐这样评头论足?”
……
耳边的话像是平地惊雷,让站在厨房门后的她猛然抬头,透过着狭窄的缝隙间,看见了站在楼梯上恍若神明的她。心里那一道自我欺骗的围墙,轰然崩塌。
陈笛也是对自己好的吧?盛来又觉得这时候身上似乎变得滚烫,她的手臂不安分地从被子里探出,无意识地在床上翻了翻,也不知道是想要对那个时候站在楼梯上替自己辩解的陈笛说着,还是对着现在电话这头的人:“陈老师,我好难受……”
嗓子难受,脑袋难受,眼睛也难受,干干的,又很想哭的。
今天是周末,陈笛在家休息,她没挂断盛来的电话,现在她是听出来对面让人不省心的姑娘可能连她自己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陈笛从家中出来,有点匆忙,身上还穿着家居服,这时候也没来得及换衣服,一手扯过门口本来计划拿去干洗的大衣,下楼。
当坐在驾驶位上时,陈笛一手放在档杆上,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是不是太急切了点?她是找盛来“问罪”,是要求后者来自己这里,但现在怎么变成了自己去找那个总在自己面前装作很安分,但实际上出其不意时不时就要给自己放个大招的小姑娘?这种忽然冒出来的犹豫也就只有一瞬间,没有挂断的电话里传来几声不注意听就听不出来对方在说什么的哼哼声。
“……我也喜欢,喜欢会跳舞的小公主的……”
陈笛低笑一声,她不知道盛来还这么有少女心。她在遥家做家教的时候,有一次过新年,她问这家的两个小姑娘想要什么新年礼物,遥松音说想要去学滑雪,然后她送了松音一套滑雪用具,还亲自带着松音去了雪场。那一年盛来说的什么呢?盛来好像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在一个被上了颜料的穿着汉族的民族服装的石膏小人背后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乐呵呵说够了够了。当时陈笛还想笑,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艺人,要这么一个签名倒是也能哄着这小姑娘这么高兴?不过为了自己心理平衡一点,那年她给盛来包了个大红包,松音在遥家在物质上并不匮乏,她便带了一像是八音盒的小礼物,一打开就有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公主在旋转跳舞。
会跳舞的小公主?陈笛想到这里时,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她不知道那一头的盛来是不是在纠结刚才自己想到的那礼物。但不管是不是,她现在心里都有种难言的复杂感。
陈笛给助理发了个消息,一路上听着盛来那些模模糊糊的呢喃,好些她也没听清楚,不多时到了盛来公寓楼下。
上楼之前陈笛还被楼下的物管拦住,她细长的眉毛微挑,车钥匙朝着桌上一扔,语气不容置喙:“我、要、上、楼。”
物管最后还是给她开门,物业那边的负责人过来后,差点没把楼下的新来的小员工脑子给敲破,“没长眼睛的,不认识这是什么吗?!人家可能是贼?你他娘的开着阿斯顿马丁还来当贼?你看你小子没点眼力价!”
陈笛站在门口,她敲门,可是里面的人没给应答。她看着还没挂断的手机,耐着性子,低声道:“盛来,出来开门。”
可现在回应她的只有两个迷迷糊糊的字眼,“不,冷……”
盛来躲在被窝里,觉得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现在就觉得凉了,整个人恨不得也变成一朵棉絮,把自己塞进被子芯里。
站在门外的陈笛的脸色复杂难辨,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谁的家门口吃了闭门羹。想掉头就走,可是脚尖还没转方向,心里就先不忍,只好又开口,哄着她:“穿好衣服再来开门,不是想要会跳舞的小公主吗?给你带来了,所以,出来走两步好不好?”
陈笛将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她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或者她这样的身份,也根本不需要哄着谁。现在对着盛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耐心,这时候心里只想着等会儿盛来开了门,回头再好好教训她。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那头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开了个小缝,陈笛推开门时,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裹着被子靠在墙边。
那张小脸在素白的被单的映衬下,显得更红了。
“怎么回事?”陈笛皱眉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抬手就放在盛来额头上。
这一摸,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发烧?多少度?”她拉着盛来就要下楼去医院,可是那只绵若无骨的小手看着好像是没力气,但就是不想要跟着她出去。
陈笛也没想到眼前的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说有脾气就立马来了脾气那样,倏然一下就蹲在了地上,或者是腿上没力气,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低着头,声音嗡嗡地传出来:“礼物呢?”
陈笛:“……”敢情她来给自己开门只是为了礼物?
心口简直都要被她气得生疼,可是看着这样跟自己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姑娘,她好像又有点心软。
算了,这还不是个病号吗?
想到这里,陈笛忍住心头不断翻涌上来转身离开的念头,她关上门,外面太冷,她感觉到那只被自己捏住的手在一点一点变凉。盛来不起来,她也干脆蹲下-身,再次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像是宽慰一样开口:“礼物等会儿才到,现在你还在发烧,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盛来抬头,她烧得厉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人是谁,反正一下就哭了。
她哭的时候特别安静,就耸着鼻子,脸颊因为发烧变得发红,而现在,鼻子和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她还被陈笛拉着手,挣脱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直觉面前的人对自己不够好,抽抽搭搭地要开口拒绝:“我不,我不跟你走!”
陈笛低咒一声,她从来不知道盛来竟然会有这么不听话这么难缠的一面,从前那个总是乖巧地对着自己喊“陈老师好”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对她说的什么话都觉得对的小孩也不见了,眼前的人哭的可怜兮兮,让她想大声骂两句都怕她哭得更厉害。
更让陈笛觉得要命的是,现在她才看见盛来里面就穿着一件吊带的睡裙,昨晚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经过了一晚上不仅仅没有消散,反倒是似乎经过沉淀,变得更加暗红,在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有点触目惊心,但同时又,格外,色-情。
她就蹲在那里,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但是那模样,看着还真让人心痒。
那声低咒宣泄于口后,陈笛忽然想到年少时在遥家听见那些妇仆荒唐的猜测,说盛来就是一小妖精,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想要让人多看两眼,不知道露出别的神情,会多勾人。
现在她知道了,盛来在大哭的时候,都勾人。
她,就是小妖精。
陈笛拿盛来没办法,换做旁人敢这样不听话,还嘤嘤哼哼个不停,她哪里会多看一眼?
可是现在是盛来啊,有点特别。
不是别人,哦,是自己的学生。
陈笛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伸手,将跟前的人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算了,刚才电话里那个小可怜不是说让自己抱抱她的吗?
如她所愿好了。
第5章
盛来在陈笛怀中像个小羊羔崽崽一样,她那只看起来特别瘦弱的手还从被子里伸出来,将陈笛的外套揪得老紧,闭着眼睛低声嘟囔。
这么近的距离,陈笛低头问:“嗯?”
一开始她就听着跟前的人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但一直听不真切。
陈笛刻意低头,她那一侧倾听的耳朵都快要触碰到的盛来的唇瓣。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就在陈笛刚将盛来呢喃的话听明白时,耳垂忽然传来异样的感觉。她差点没把手里的盛来抱住,自己垫在下面,一起摔在了沙发上。
就在刚才,她低头的时候,盛来被烧得有点干涸的唇瓣,碰了碰她的耳垂,那瞬间有点让陈笛失神。
盛来被摔下去时,连人带着被子,而且又是在陈笛怀中,哪里会真觉得被摔疼。但现在烧得意识模模糊糊的人哪里会知道这些?还是像刚才那样,觉得跟前的人对自己不好,睁开了那红肿的眼睛,耸着鼻子,那样子看着像立马又要哭出来给陈笛看。
这小表情可把陈笛吓了一跳,她从来不知道生病时候的盛来竟然是这么个小祖宗。想也没想,陈笛伸手揽过跟前的人的肩头,将盛来抱进自己怀里,抬手轻轻的像是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是在刻意放的温柔,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在温柔里夹杂着的几分咬牙切齿。
“乖了,我们不哭了……”
盛来才没听出来陈笛此时的情绪,如今就算是她想哭也没哭的力气,耸了耸鼻子后,脑袋一歪,靠在陈笛怀中打着“小呼噜”眼角挂着泪珠睡了去。
陈笛一边给助理发消息,一边还不断在盛来的背后轻拍着,她是担心怀里的人又忽然醒来,面对哭得特别专注认真的盛来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感觉到盛来烧得厉害,陈笛目光落在电视柜前面掉在地上的急救包上,她想站起来去看看有没有体温计,给盛来测个体温,可是她刚想动那么一下,就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被盛来拽得紧紧的。怀里的人就算是昏睡过去,那只开始拽着她衣服的手仍旧没放开。陈笛看到这一幕,没拖沓直接将盛来稳稳的抱起来,然后带着她一道儿走过去,又弯腰将地上的急救包捡起来,刚要站起来转身回到沙发上,这时候陈笛却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停留在身侧的那一处。
就在这电视柜下面,放着一个被玻璃罩罩着的两个石膏小人儿。
因为时间太久,石膏上面的彩色颜料也褪了色。好像是有点眼熟的东西,陈笛当年也只是看了一眼,而且还没怎么特别留意,现在只看着这小人儿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盛来提要求的那个石膏小人。鬼使神差的,陈笛伸手将玻璃罩挪开,一只手将个子看起来高一点的那个穿着汉服的石膏小人拿了起来……
这些小孩子才玩的涂色的东西,质量还真不怎么好。陈笛将石膏转过来,眼里的神色在那瞬间就变了。
在背后的地方,被黑色的签字笔签写的字迹还很明显,有点潦草的但还很清晰的“陈笛”两个字,下面还批注了日期。这时候在她手里的,确实就是当初那一个石膏小人。旁边还有一个,是她之前可从来没见过的。一张很标准的瓜子脸,笑起来的时候看着都觉得有点羞涩。这倒是让陈笛想到了从前自己补课时的那个小孩,每次见到自己,也是这么怯生生地笑,有点害怕她的样子,“陈老师”,她的声音很好听,软酥软酥又不带着刻意的让人会觉得的不舒服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