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都跑了，可是看那小孩那么小，跟个没长毛的老鼠似的，那小孩的哭声就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越想越是良心不安，就把车骑回去。”
　　“那小孩身上很脏，一看就是刚出生被人丢弃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看她哭了一会儿就晕过去了，我马上把她抱去附近的一家诊所。然后医生跟我说还有气，就是饿了，让护士抱去喂奶。”
　　“那会儿我有个订单马上快要超时了，我怕被投诉扣钱，就先去送外卖了。”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故意把小孩丢在诊所里的，问题是那不是我的小孩啊！我就是路见不平把她捡起来而已，我真的是个好人！”
　　民警手势下压示意他淡定：“除了婴儿，当时你有没有发现垃圾桶里，或者垃圾桶的旁边有什么可疑的人？”
　　“垃圾桶里怎么会有人？警察同志你在开玩笑吧。”张小强说。
　　民警一脸严肃：“请你认真回答。”
　　“没有。”张小强想也不想说：“那个垃圾桶都满了，我不可能去扒垃圾桶吧？旁边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就我一个。要是有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免得你们老怀疑我。”
　　民警略微沉吟，看向旁边：“魏小姐，他今天说的跟那天做的笔录内容完全一致，他并没有看到你太太。我们假设如果你太太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那么大个人，如果在现场的话，早就有人来报案了。”
　　他说得很委婉，但魏潇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管是晕倒还是死亡，当时窦小野都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关于你的猜测，我们已经派人去医院采集那个被遗弃女婴的DNA信息，是否和你有直接血缘关系，要等明天才能知道结果。”
　　可是现在，魏潇迫切想要知道其他答案。民警猜测的只是窦小野的肉身，但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看着张小强：“你有没有看到一块石头？”
　　“什么石头？”张小强挠挠头，被她盯得脸微微一红。
　　几个民警也十分不解。
　　魏潇闭了闭眼，努力回想当初看到的窦小野的原形，缓缓道：“就是一块椭圆形的石头，大概有这么长，这么大，带一点点透明的蓝色。”
　　张小强大脑里搜集不到这样的信息，摇摇头说：“没有看到。”
　　“你再好好想想。”魏潇恳求道。
　　“真的没有。”张小强顿了顿说：“可能有我没注意到吧，我当时也很害怕。”
　　魏潇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点希望被他这句话瞬间扑灭了。
　　民警见她神色异样，问：“魏小姐，之前你让我们帮你找这样石头我就觉得很奇怪，是当时你太太身上带了这么个物件吗？”
　　“……”魏潇没办法告诉他们事实的真相，只能木然地点头。
　　难道是她的直觉出了问题？
　　难道那个婴儿不是她和窦小野的孩子？
　　如果是，窦小野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
　　在魏潇一再央求，并承诺给他一千块钱作为答谢之后，张小强同意带她去那天捡到婴儿的现场。
　　臭气熏天的垃圾桶旁，一名环卫工人戴着口罩在清理垃圾。
　　魏潇不顾这难闻的气味跑过去：“大叔你好。”
　　环卫工人疑惑地看着她。
　　“请问这个垃圾桶每天都是你在负责吗？”
　　“是啊，你有什么事？”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一块石头。”魏潇两只手给他比划，嘴上描述。
　　“没有没有，石头我怎么放进垃圾桶，又不是垃圾。”
　　不管魏潇怎么问，环卫工人就是坚持自己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石头，用他的话说：“如果是这么好看的石头，我自己就把它捡回家了干嘛要扔掉。我要铲垃圾了，不跟你说了。”
　　“潇潇，你为什么坚持要找一块石头？”这个问题沈青青早就想问了，可是魏潇不肯告诉她。
　　这一次魏潇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前方挥舞铲子把掉在外面的垃圾铲进垃圾桶，心情飘飘荡荡。
　　她的孩子，怎么可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出生？
　　医院。
　　育婴室里有很多刚出生的婴儿，为了防止细菌感染，医护人员必须经过严格消毒才能允许进入。
　　好心的护士指着其中一个暖箱告诉魏潇：“这就是被抛弃的女婴，只有两斤半，八个月的早产儿，她父母可能是怕她养不活就把她给扔了。”护士唏嘘不已，“像这样被送到我们医院的弃婴每年都有很多，这些狠心的父母啊，根本就不配当人。”
　　魏潇在听到“八个月”“早产”这样的字眼时就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内心有一种死灰复燃的迹象。她慢慢靠近，隔着可透视玻璃，看着暖床里咬着奶嘴呼呼大睡的婴儿，全身血液像是重新有了温度。
　　这么小……会是她和小野的女儿吗？
　　魏潇在育婴室外面守了一天一夜。
　　DNA检查结果出来时，她紧张得在沈青青手臂上掐出了十个深深的手指印。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向她们走来，说：“女婴的DNA检测报告和你的DNA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很遗憾，她不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魏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检查报告上的数据外行是看不懂的，医生耐心地跟她解释了一遍，最后说：“你们没有直接血缘关系，换句话说，她不是你亲生的。”
　　“……”
　　天！
　　崩！
　　地！
　　裂！
　　这样的结果，对于等待一天的魏潇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眼前一黑，两腿一软。
　　沈青青扶住她。
　　魏潇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像是随着那位医生的远去一点点被抽离，她靠在沈青青怀里，心痛地、不甘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拿走她最后的希望？


第87章
　　太阳当空照。
　　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暗潮汹涌。
　　窦小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深不见底的海里，阴森, 孤独, 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这里有很多她熟悉的海洋生物, 成群结队很热闹, 可是它们不能陪她玩耍, 不能陪她说话。它们从她身旁游过，好奇地驻足, 想要触碰这椭圆形的透明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好像从来没见过。海浪袭来，受惊的鱼儿倏地散开, 离她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不要走……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她在心底苦苦哀求。
　　几万年她都熬过来了，现在却是如此害怕孤独。
　　她被冰冷的海水紧紧包裹, 冲刷。她就像是被人丢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里，啪啪啪的水声并不快，而且这机器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奇怪, 闷闷的，像是野兽的怒吼。
　　洗衣机坏了？
　　一股水流迅猛地朝她席卷过来, 将她的思绪打得破碎。
　　“轰”的一声！
　　她被甩出去的那一刻意识慢慢苏醒。
　　重物落地, 淤泥扬了起来。很久以后，她才能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地——没错, 是在海里。
　　胆小的鱼群纷纷绕道而行，此时此刻，这里正进行一场近乎杀戮的某种暴力行为——数不清的触手整齐一致地攻击她，吸盘附着在她光滑的周身, 收紧，抬起，迅速砸向一座长满苔藓和珊瑚的礁石。
　　“轰——”
　　“轰——”
　　“轰——”
　　一次比一比重。
　　一声比一声响。
　　这样的撞击不知持续了多久，坚固的礁石被砸得细碎，她仍是完好无损。
　　触手怪不死心地用触手缠住她，大概是力气消耗太大，它动作明显慢了很多，软绵绵将她甩出去，自己也累瘫了。那数不清的触手“啪啪啪”落下来，带起的淤泥模糊了视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战火暂时平息。
　　鱼儿们又开始无忧无虑地出行。胆子大的游到巨大的贝壳上嬉戏，鱼嘴一下一下轻啄，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平时横行海底，令所有鱼类闻风丧胆的触手怪居然被鱼儿们这般玩弄，它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和侮辱，想用声音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吓跑，两片贝壳刚开了一点小口就被喂了一嘴的泥巴。
　　“噗——”怪物喷出的气浪吓得鱼儿们赶紧逃之夭夭。
　　吓死了吓死了，这个大家伙会动的！
　　泥土飘过……
　　鱼儿游过……
　　浊水又变成了清水。
　　缓过神来的窦小野认出了眼前的怪物——一只巨大无比的母贝壳精。
　　原来是老熟人了。
　　但她十分费解，海里这么大，她怎么就跟它撞上了？
　　是它把她拖到这里来的？
　　这里又是哪里？
　　在她没有清醒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好痛……啊，不对，她现在没有头了，她只是一块莫得肉体的硬石头……
　　这样的形态好像维持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会一直“沉睡”下去。说起来还得感谢这只贝壳精，如果不是被它这样甩来甩去，砸来砸去，是不是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在她陷入沉思时，贝壳精恢复了一些体力，触手“啪啪啪”扑过来将她再次缠住，把她当橄榄球似的抛来抛去。
　　恶心，想吐。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受，反正她是块石头，怎么摔也摔不坏。
　　让它自己玩吧，反正玩累了它早晚会放弃。
　　这么一想的时候，巨大的阴影扑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只看到一张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下一秒她被贝壳精含进嘴里。
　　臭臭臭！
　　上万年没刷牙的恶臭差点儿把她熏“死”过去，晕乎乎间，听到“呕”地一声。
　　利齿分开，她被吐了出来，滚了几圈，落在一群红珊瑚里。透过舞动的珊瑚群，她“看”到刚才还嚣张想要活吞她的贝壳精用触手抠着喉咙呕吐……和着血水还吐出了几颗断牙。
　　污浊的海水飘了过来，她无处可躲，只能暂时性关闭嗅觉和视觉。
　　大概吐了十分钟，饥饿的母贝壳扔下她去觅食，也不知是害怕她逃跑还是担心被人偷，走之前还把她扔进了一个洞里，卷了些水草塞住洞口……还挺有智慧。
　　做这些有什么用呢？窦小野无声叹息。如果有手有脚，她早就出去找魏潇了。
　　想到魏潇她就想流泪（如果她有眼泪的话）。
　　魏潇找不到她一定会很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