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
这番扭曲是非的话说出口就是摆明欺负人了,但是陈冲加那几个士卒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知道曲荃与危岳雁不睦,所以见到曲荃幸灾乐祸的样子很是不爽。但是曲荃除了有点压到危岳雁之外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言语上也没有赤/裸/裸的冒犯,他们这般说话确实是不占理。最最重要的是,曲荃再可恨到底也是他们大夏朝的刑部尚书,官拜正三品堂上与他们的将军同阶,手中权力虽说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是把他们这几颗芝麻绿豆抓去刑部吃点苦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冲和士卒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道理谁都懂,可就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哇。
“曲尚书,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响起,淡淡回敬曲荃。
“彼此彼此,危将军这么心平气和的与下官讲话也是头一遭~”曲荃听到危岳雁醒来的一瞬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换上一张狐狸似的笑脸。
危岳雁动了动身子,牵扯到了伤口处疼的她嘴角一抽,这么狼狈的样子被曲荃看到已经很不爽,这厮居然还逮着她的兄弟们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瞥了一眼自己被压着的伤处,一抹揶揄的笑意爬上嘴角。
“曲尚书可否挪动一下贵臀?末将方下战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受不得这千钧之力。”
曲荃太阳穴青筋直跳,一边起身一边笑意更盛,“危将军此次平乱归来身子就变得如此羸弱,日后可得好好保养。下官亦会在明日早朝时请奏圣上犒赏三军,嘉奖危将军,扫荡西凉流寇的大功劳。”她将“大功劳”三个字咬的很重,似是要告知天下,区区几股西凉流寇就能打的危将军弱不禁风。虽说西凉国来的不是什么精兵铁骑,但也算是整编入伍的士卒。只是西凉国主并不十分看好这次的战果,便让士卒们以“流寇”名义进攻,以图战败后不太影响到两国关系稳定的根基。所以哪怕危岳雁这次赢得再累,也不过一个“平流寇”之名。
“曲尚书您明日不必上朝哇。”一边听了很久的许总管终于出声,他看着曲荃一脸扭曲的表情,只得提醒道:“圣上赐婚特免了您三日早朝以备婚娶,您又忘啦……”
曲荃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残酷的现实压得她刚刚好了些的心情重新沉入海底。
危岳雁觉出这话有些不对,努力想要翻过身来身边的陈冲及几个士卒立刻上前扶将,一贯好强的她并没有推却而是一脸探寻的看向曲荃,“怎么?圣上给你赐了婚?”
曲荃只觉得自己要在宿敌面前说这种事情简直是奇耻大辱,黑着一张脸不想说话。危岳雁又看向许总管,许总管却也摇摇头不说。危岳雁身边一个士卒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大家都不说话想着说些啥活络一下气氛,就兴高采烈的把他将军卖了,“这么巧,圣上也刚好给我们将军赐了婚。”
呵呵。危岳雁觉得三十军棍滋味甚好,应该让这个活泼的士卒也尝尝。
岂料这次曲荃竟然没有嘲笑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的看了过来。危岳雁也似有所感,二人四目相对突然齐齐一拍大腿异口同声,“你是不是上过什么折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明所以,唯独她二人恍然大悟怒目圆睁,一脸恨不得撕碎对方的表情,什么修养官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看来你很明白我在说什么嘛,上个月初九那天,你下了朝没走正门反而绕小门而去,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避着我?”曲荃一脸深沉的拿出盘问犯人的气势。
危岳雁岂能示弱,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染上眉目,“上个月初九那天,我染上风寒自然要避开同僚以免传染他人,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昏省时分去了一趟御书房,后来发生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这么说当时你也去了?”曲荃冷笑一声,“不过前后脚罢了,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危岳雁一双狭长眸子直直逼视曲荃,“曲大人,你结党私营擅用职权真当皇上不清楚吗?自己做的错事不容别人参奏?”
曲荃傲然负手,“危大将军,你三违君命功高震主真当皇上能容你坐大?自己不懂得适可而止难道还怕别人谈论?”
“既然皇上当真依我所言给你赐了女妻,说明皇上确实有意削弱你的势力,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危岳雁身上还套着盔甲,一双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些血色,不知道是激动地还是被气的。
曲荃一张脸早就红了青青了白,只恨自己从小没机会习武不然定手撕了这丫的,“彼此彼此,皇上准了我的奏本,你心里也别太不好受,帝王心术自古如此。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大夏安泰就算死也无妨。”
“曲尚书真豪杰,身前身后青史留名。只可惜了贵府刚过门的娇妻,不知是哪家哪户的千金要受这等寡居之苦哇?”危岳雁昂首扬颔,噙着一抹坏笑讽刺道。
曲荃眯起一双狐狸眼,笑的极致温柔,“对于女子而言空闺寂寞最是难耐,危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不知尊夫人做不做的了那王宝钏之类的贞洁烈娘?”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一句暗一句,一个顺着话诅咒对方早死,一个干脆盼望对方妻子红杏出墙,这么精神气的相对嘲讽听的在场众人冷汗直冒。更令人震惊的是,原来这聘娶女妻来抑制对方势力的主意,是她二人同时为对方出的么……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危岳雁对着曲荃重重一抱拳,“吴郡太守教女有方,这一点就不必曲大人担忧了。”
曲荃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正要反唇相讥,却登时被浆糊糊住了口,她看向危岳雁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吴郡太守……是不是凌江凌大人?”
危岳雁哂笑,“莫非吴郡太守还能有两个不成?”
曲荃:“……”
危岳雁:“???”
曲荃:“……”
危岳雁:“……?”
曲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危岳雁:“……”此人多半已疯。
曲荃猛地一撩下摆面向御书房跪倒在地,举手作揖长拜不起,“微臣娶不得啊!”
危岳雁太阳穴一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以免被传染。
“陛下!!”曲荃面上狂喜,激动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涕泪横流,“许公公,请转告陛下,微臣娶不得呀!聘娶当可三妻四妾,嫁配怎能适二夫!!吴郡太守之女既然已被赐予危将军为妻,怎能同时许配给我呢!”
危岳雁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顾不得身上伤痛,立刻跪在曲荃身旁也是一叩首,“陛下!曲尚书为国殚精竭思量甚多,末将自愧不如。吴郡太守之女温柔可人他日必是贤妻,还望陛下将其独赐予曲尚书为妻!”
曲荃连忙高声为危岳雁颂功,“危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吴郡太守之女聪慧大方与危将军简直是天造地设。微臣怎能夺人所好!还望陛下将其独赐予危将军,成全这对璧人吧!”
“陛下呀!!!”
“陛下听微臣一言!”
“停!二位大人不要争了!”在旁边忍了很久的许总管终于忍不下去,“吴郡太守的千金——”
“是姐妹二人。”
第四章吴郡双姝
吴郡
御隆五年,江南春
几阵春雨过后,姑苏的天日渐转暖,微醺的风打了几个旋钻入姑娘们臂间缠绕的绫罗丝帛间,将之微微拂起飘然若天上云间。日头高高照下,在空中投出一串五彩的光圈,与万里桃杏共入水中。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石桥上往下望,只觉一片烂漫红锦绵延到江水的尽头,与漫天曦霞融为一体。
在城南的最边沿处,有一座破败的房屋孤零零的坐落在城门边上,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并且由于城南地段偏僻,除了要去山上采药的小学徒和守南门的城门兵,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过来。然而今日,却有泠泠琴音,自那蛛丝满结的院门内传来。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轻拨七弦,时而沉郁时而悠扬,仿佛在描绘一幅记忆中的画面。那画中有山有水美景如梦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娟秀的长眉微微蹙起,如烟雾聚拢糅合又渐渐揉散开去拖开长长的尾。指下弦颤,喑哑低沉,仿若一场大雾起,画中山水旁的溪石路上,有人茫然回首,寻不见来时的路。
大雾越来越浓,曲音越来越沉,倏然纤指轻挑几个清脆高音跃入曲中,几只灵鸟殷勤扑闪着翅膀拨开遮眼的浓雾,为失路之人指向下山的路。顿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琴曲在清灵愉悦的旋律间渐渐淡去。
一曲终了,抚琴的人却仍旧闭着眼睛迟迟未起。霜色的裙裳因她跪坐而完全铺展在地,院外暖风铺面烟柳画桥春意融融,院内却缘这七尺霜缎平添了三分秋意。
微风拂起带落几度桃红,琴曲没有再度响起,那抚琴的人却幽幽开了口,“记得那个时候,这首曲子我还没有练熟,你就在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听。现在三年过去了,曲子我已经弹得很好,却找不到你了。”
凌秋泛微蹙着眉头抱琴起身,层层丝缎随着动作滑落顺平,优雅的彷如摇落一身霜雪。“我每过几天就会来这里看看,弹几首曲子,想着没准哪一天你从外面回来正好可以听见我弹曲子。就可以像我们从前那个样子……”形状姣好的眼眸盈盈一泓秋水潋滟着光华,“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就要嫁人了。”
“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远嫁京城。”
她抿了抿唇想了很久,眼角一颗朱砂色的泪痣泫然欲泣。终于,颤抖着对空寂的院子问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泪眼问花花不语,落红飞过秋千去。院中只听得轻风过耳,黄莺对语。良久,她苦笑出声,“或许你早就已经忘记我了。是我自己太痴。”
泪同声落。
凌秋泛抱着琴走到院子里孤零零的一棵桃花树下,秋水眸盈盈的看着怀中的蕉叶琴,莹白的纤手万分珍惜的从琴额抚摸至龙龈,点着胭脂的唇瓣牵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晃咚”一声巨响,所有琴弦被一齐震得轰鸣不已。霜色广袖毫不犹豫的一起一落又是一声巨响,惊走了树上黄鹂,惊落了一树红英。那方才还奏着悠远曲调的蕉叶琴已经从中断成两截,泛着银泽的琴弦蜷缩在一处看起来好不可怜。碎木屑有些洒落在地上有些聚集在花瓣的凹陷面,稀稀落落的叫人心乱。
凌秋泛看着已经被她摔断的琴,倏然一笑,语中尽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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