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绛被调戏多了，也淡定了许多，她抬了抬眼镜，不慌不忙的把桌子上的书整理好，“没什么，芸桑说了，这是内部资料，不可外泄。”
　　卫霖蔷一听，嘴巴翘得老高，“哟，多大点事，不看就不看，还芸桑呢，我都没听过你叫我霖蔷。”
　　罗绛见卫霖蔷不高兴，立马转移话题，“你不是去见丫丫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罗绛俨然一副家长教训晚归女儿的语气。
　　卫霖蔷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是去见丫丫了啊，可是丫丫气我丢下她跑路去找你，现在还不理我呢。我是千哄万哄才把她哄高兴点，后来呢我遇到个人，准确来说，是我们的潜在客户，一脸的衰相，而且没多少活头了，于是我就一路跟着他去了他家，做好了标记，这不……就把时间耽误了嘛。怎么……这么晚没睡，是在等我啊。嘿嘿。”
　　罗绛嫌弃的推开凑过来的卫霖蔷，“还潜在客户呢，你真把自己当商人了……”
　　说到这句，罗绛突然就停住了，也许是那本书的原因，导致她现在和卫霖蔷说话有点心虚。
　　卫霖蔷倒没有发现罗绛情绪有变，接着说道：“怎么，还不能让我有点上进心啊，虽然我死了吧，但是我也是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鬼，和外面那些只知道报仇觊觎阳气的妖艳贱货不一样。阴间通货膨胀很厉害的，别看每年鬼节你们给死人烧那么多纸，其实没什么用，钱不值钱，关键是东西，懂吧？要不是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早就去鬼市办个摊位证卖东西去了。有些人啊，生前是凡夫俗子，死后是凡夫俗鬼。”
　　卫霖蔷的无心之语又给了罗绛的良心重重一击，她以前虽然无父无母，但至少还有个奶奶，奶奶虽然性子冷，可终究是护着罗绛的。可是，卫霖蔷呢，一个孤魂野鬼，没有遇见丫丫之前甚至没有名字，而且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虽然卫霖蔷表现得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样子，可罗绛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
　　“你生前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卫霖蔷那边还在叽叽喳喳的发表着自己《论有内涵的鬼和普通鬼一百种异同》的长篇大论，被罗绛这句话突然给定住了，她脸上的笑凝结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我也不知道我生前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说不定。可……哪怕十恶不赦，也无从追溯了，这样是不是挺爽的，别人干了坏事就会下地狱，我呢……干了坏事鬼差也不知道。”
　　罗绛摇摇头说：“你不会是坏人的，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做朋友。”
　　卫霖蔷哈哈大笑，“你别给我戴高帽，以后都不好使坏了。”
　　罗绛眼睛一眯，反问：“哦？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卫霖蔷立马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认，你刚搬来的时候，我偷吃过你的泡椒凤爪。之后可就没有了啊。真的！”
　　罗绛反笑，破天荒的摸了摸卫霖蔷的头，“放心吧，你不会是坏人的，你这智商……做不了坏人。”
　　卫霖蔷先是不开心的哼了一声，接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哎……你就别安慰我了。”
　　罗绛把卫霖蔷有些失落的眼神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答案，卫霖蔷一旦化为人形，就代表着彻底走进罗绛的生活，和罗绛的朋友成为朋友，罗绛也势必要对她负责。这样也好，卫霖蔷不愿意喝孟婆汤，不愿意投胎，长此以往也是孤魂野鬼的耗着，说不定等罗绛老了去世了，卫霖蔷还在人世，那时候她又会少一个朋友，还别说丫丫会不会突然某一天想通了去投胎，为了避免卫霖蔷那么惨，自己就帮她一把吧。
　　不过……养鬼术毕竟不是正统，罗芸桑为什么会把这本书给自己这个菜鸟呢，罗绛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罗芸桑知道关于卫霖蔷的事，也是有心帮罗绛的忙，只不过作为圣子，不好明着说，只能用这种方式把选择权交给了罗绛，想到罗芸桑，罗绛脸上也带上了暖意，有个姐姐真好。
　　看到罗绛脸上带着笑，卫霖蔷又是一声叹息，“怎么……在想谁呢？又是那个病秧子？你倒挺喜欢她啊。”
　　喜欢到过河拆桥，哼。
　　罗绛大方认了，“嗯，她挺好的，也很厉害。”对自己也不错。
　　卫霖蔷翻了个白眼，“我也挺好的，也挺厉害的，之前还帮过你不少忙，怎么不见你对我那么……那么……哎，反正你不公平。”
　　卫霖蔷现在的样子，像个因为父母多给别人家的孩子一颗糖而闹别扭的小孩，罗绛拍了拍这个大龄儿童的脑袋，语气柔和的说到：“你是你，她是她，不一样的。”
　　卫霖蔷听闻，更不依了，“怎么不一样了，除了我是鬼以外，有什么不同的，你才认识她一天你就这么在乎她，还有之前那个罗芙，你就是歧视我是鬼，亏我还顶着被丫丫讨厌的风险巴巴的跑去罗家村帮你的忙，你倒好，哼，还有今天，本来你是叫我来陪你的，结果有了她之后，你就叫我回去，你这不是歧视是什么，你就说吧，我和她你选谁？”
　　罗绛被卫霖蔷绕得脑仁疼，“打住，首先，今天是你先提出要回去的，我没有——让——你回去，其次罗芸桑是我姐，我们是亲人，家人和朋友是同等重要的，这二者不是你死我亡的关系，懂吗？”
　　罗绛觉得这世间最大的难题果然就是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
　　卫霖蔷想了想，认为罗绛说的倒也在理，于是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好吧，我和她一样重要就行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少女，你好像搞错了重点………
　　“既然这样，我去睡觉了。”罗绛觉得和卫霖蔷沟通这么深层次的问题还是有点难度，于是果断放弃，至于养鬼术的事情，之后再跟她说吧。
　　“我也去～给我让个铺。”
　　“要睡去榻上睡。”
　　“别这么小气嘛，你现在有这么大个床，我今天可是被丫丫骂了呢，心情特别不好，你忍心拒绝我吗？而且还是因为你被骂的，你不补偿我就算了，这么点要求都不满足我，嘤嘤嘤，你好狠的心。”
　　罗绛：……
　　“哎，上来吧。”
　　要不是因为养鬼术这件事唤起了罗绛的一丢丢良心，她绝不会让卫霖蔷就这么轻易得逞的，罗绛跟自己说到。


第70章 不疯魔不成活
　　如果我说出我爱你
　　能让我的下半生
　　恍惚迷离
　　能让我的眼睛看不到下雪
　　看不到霜
　　这样也好可是
　　谁都知道我做不到
　　爱情不过是冰冷的火焰
　　照亮一个人深处的伤疤后
　　兀自熄灭
　　——余秀华
　　合上手中的诗集,罗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卫霖蔷却还在拿着她的手机玩得起劲,这段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背诵经文，而这货就天经地义般的霸占了她的手机,美名其曰监督罗绛好好学习。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也让罗绛差不多适应了罗家的生活，罗芸桑每天都会过来和罗绛一起做早晚课,顺便和她一起吃饭，罗芙一家也偶尔过来参与,罗欣的热情倒是十分高涨，时不时就拉着罗绛去逛街，做spa,悠闲得不像个罗家的女人，罗家的女人应该做些什么呢,不是像罗芸桑那样专心学术，就该像罗夫人那样忙着打理家业吧，罗夫人似乎很忙,有空才会过来看看罗芸桑，顺道也会和罗绛说上几句话,但并没有母女之间应有的亲昵。在这点上，罗绛也不再纠结。
　　咚咚咚……
　　“二小姐,来客了。”
　　田管家在门外说到。
　　罗绛点头,似乎对这个点还有人来并不奇怪,她看了一眼屏风，对门外说道：“请进。”
　　只见田管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炷没有点燃的香，兀自的走到香炉前给罗绛点上，“这是大小姐吩咐的安魂香。”
　　做完这一切，田管家就躬身告退，而那位客人就留在了罗绛的屋子里。
　　来人是方烟霞，她穿着黑色的晚礼服，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雪，整个衣服都被浸润了，发尾凝在一起，眼妆也糊成一团，有一只眼睛的假睫毛半掉不掉，罗绛能看出她出门前化了精致的妆容，只是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能狼狈成这样。
　　方烟霞似乎不觉得冷，她光着脚站在原地，慢慢抬起头对罗绛说了一句，“我美吗？”
　　在一边玩手机的卫霖蔷抬头看了一眼方烟霞又很快投入手机的世界，罗绛看着方烟霞，没有回答她，而是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先坐下吧。”
　　方烟霞在原地立了几分钟，在罗绛犹豫对方是不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要不要再说一次的时候，她动了。
　　坐下来后的方烟霞似乎对刚才的问题十分执着，又问了一遍罗绛：“我……美吗？”
　　卫霖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跟个落汤鸡之间就差个鸡了，能美到哪儿去。”
　　方烟霞听完，垂下头苦笑了一声，半饷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鸡。”
　　卫霖蔷闻言，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只是随意调侃一句，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现在的人啊，真是没有幽默感。”
　　罗绛白了卫霖蔷一眼，示意对方不要捣乱，然后把目光移向方烟霞，“发生什么事了？”
　　方烟霞头垂得更低了，她并拢着双腿，两手抓着手包的带子，肩膀耸动，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害怕，“我……我杀人了。”
　　罗绛嘴角一抽，耐心问：“别害怕，慢慢说。”
　　方烟霞突然抬起头，却是大笑，“我杀了我最爱的人，哈哈，但是我一点都不难过，他活该，哈哈。”
　　笑声十分尖锐，绵延不绝，经久不息，也成功打扰到了玩手机的卫霖蔷，她悻悻的放下手机，放下了自己的新大陆，悄悄问罗绛，“这女的是不是疯了？”
　　方烟霞笑完，说：“你们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卫霖蔷心虚的吞了一口唾沫，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我杀了他，我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觉得解脱。”
　　罗绛：……
　　你不难过，那一脸的眼泪是个什么鬼。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罗绛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燃着的香，缭缭的烟雾如梦如幻，令人五神清明，罢了，虽然不想听故事，但好歹也是摸底考试，得把流程走完，于是她点点头，“说吧。”
　　方烟霞见罗绛答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笑容带着几分天真可爱，和她成熟的姿态一点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