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
她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
顾衍之有点儿嗓子发干,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陆青时用手撑着她的肩膀,微微别过脸,咬紧了下唇:“太……太着急了……”
埋在自己颈窝里的人低声笑了一下,下一刻就腾空而起了,她没打横抱她,直接把人抬了起来,双手分开她的大腿,往上一送,陆青时不得不搂紧了她的脖子。
柔软和粗糙相抵,她的衣物潮湿而冰冷,她的腿/根火/热而稚嫩。
步履摩擦之间,有什么在发酵升温,陆青时夹紧了她窄瘦的腰身,把头埋入了她的颈窝里,像一只害羞的鹌鹑。
直到把人压进柔软的床榻里,陆青时抬手撑住了她的额头:“去洗澡……”
顾衍之把她的手扒拉下来:“亲一下就去”
“不然——”她弯起唇角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像一只狡猾又灵动的狐狸。
陆青时按住她乱动的手,紧紧闭着眼睛,送上自己的唇,飞快地擦了一下她的唇角。
贪心的消防教官当然满足不了这样的小打小闹:“亲两下”
“你……唔……过分!”布料的细碎摩擦声,纤细的手腕猛得揪紧了被单,陆青时仰头,唇齿间溢出了破碎的气音。
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又黑又亮,湿漉漉得还带着水光,像是林中惊慌失措的小鹿。
她去踹她,被人抓住了脚踝。
去打她,被人反剪了胳膊。
一切都温柔而激烈。
顾衍之需要一个绵长的吻来填补内心的空白以及安慰自己的舟车劳顿。
她耐心地吻她,从浅尝辄止到慢慢深入,她不会什么技巧,只是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她的轮廓,品尝她的甜蜜,将全部温柔拆吃入腹。
衣料细细碎碎地摩擦在一起,交握的十指,叠加的双腿,褶皱的床单,逐渐升高的体温。
她加重的喘息声,她凌乱的呼吸,被弄到难以抑制的呜咽声。
但顾衍之终究是个温柔又克制的人,即使红了眼,恋恋不舍起身,替她掖紧被子。
“我去洗澡”
陆青时不光脸红了,脖子上都是一片粉白,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看她。
“回来继续”她吻一下她的额头离去。
一个枕头砸在了她的背上。
医生弱气的怒吼:“你想得美!”
徐乾坤的死讯传来,孟继华已无法下床,他仿佛已预见了自己的未来一般,微微阖了下眼睛,氧气面罩上腾起雾气。
刘长生替他轻轻摘掉:“老孟啊……你不能再有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挂念的仍是群龙无首的急诊科,孟继华艰难喘息着,鼻音沉沉。
“我要是……一去……医院……就交给你了……急诊科……给……陆青时……”
刘长生摇头,握住了好友的手:“那孩子……不会同意的……”
孟继华阖了一下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胸廓上下起伏着,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和长生生物谈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妥了,但是那边说这个手术……”他顿了一下,犹豫着:“必须由陆青时来主刀”
这是能改变人类医学进程,史无前例的手术。
孟继华握紧了他的手:“无论如何……劝她接受手术……不为自己……也为了乐乐……”
这是一个无眠夜。
雪停了。
冬天的清晨空气凛冽而清新,太阳还未出露出头,红彤彤的朝霞隐在云层里,淡蓝色的雾霭漂浮在高楼大厦间,路灯还未熄灭,星光已经黯淡下来。
她的女朋友在陪别人。
于归拎着一罐可乐上了天台,即使很伤心难过,她仍记得规章制度,工作时间不喝酒。
郝仁杰与她轻轻碰了杯,大家都闭口不谈感情事,反而聊起了徐乾坤。
于归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妻子早些年间出了车祸,被酒驾司机撞成了植物人,躺在北京的高级疗养院里至今不省人事。
他没有再婚,和母亲住在一起,独自拉扯女儿长大,所赚的钱一部分给妻子交医药费,一部分留给女儿,让她上最好的幼儿园,接受最好的教育,衣食住行都要是最好的。
在世俗油腻的外表下也藏了一颗不算深情但十分有担当的责任心。
郝仁杰问:“你能原谅他吗?”
于归想了一会儿,摇头:“还是无法原谅”
那些对她做过的事也曾深刻发生在她的生命里,她因此痛苦过,挣扎过,放弃过,她想,她无法原谅他。
但是这份痛苦也激出了她的好胜心,使她变得更加强大。
有时候对对错错,因果难明,谁都说不清。
于归想,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讨厌他也并不妨碍她尊重他作为医生的身份。
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医生,并不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半晌,少年把瓶中最后一口可乐喝光,晃着脑袋笑了。
其实她怎么看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徐乾坤的母亲,他的女儿,敬他,爱他,认为自己的儿子,父亲,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就好了呀。
于归想明白了一些事,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走吧,天亮了,准备开工了”
两个人肩上的担子都很沉,并不是能休息的人,所以短暂的补眠之后,各奔东西,这次顾衍之没时间给她做早餐了,一人拿了一块面包边走边嚼。
顾衍之去消防队,陆青时去医院,只是在路过街边的一个小摊时,医生摇下了车窗。
很快,手艺人把配好的钥匙递到她手里,陆青时递过去零钱,把两串一模一样的钥匙搁进包里,重新挂挡出发。
于归已经在电话里告知过她徐乾坤不幸牺牲的事了,她本以为今天的急诊科会有点消沉,谁知却意外地井井有条。
实习生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分诊台里的护士忙着接待病人,她来的有点晚了,主治医生已经开始查房了,陆青时走过去,他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她站在了病人的右侧,其他人依次站好了。
观察室里的伤员依旧人满为患,陆青时挨个看过去,检查了大病历以及主治医师查房录,不时提问,被抽到的几个人都对答如流,护士长汇报夜班情况,她摘下听诊器点头。
“做的不错”
一场意外倒是使急诊科的每个人都迅速成长了起来。
她看一眼走廊墙壁上贴着的照片,是为数不多的科室合照,她挨着徐乾坤站了,脸上的表情有点拽,而徐乾坤呢,笑得油腻。
再油腻如今也看不到了。
医生吐出一口气:“好,今天的查房就到这里,该出门诊的出门诊,上手术的做手术,实习生去急诊留观室帮忙,有问题及时汇报,解散!”
陆青时一天总是忙忙碌碌的,灾难过后收尾的事很多,除了日常门诊手术之外,各种记录表格清单山一样压在了办公桌上。
作为实习生的于归就更忙了,她的忙体现在体力上,经常从这个楼跑到那个楼拿东西,在这个楼做手术,去那个楼听课,跟着陆青时一起出门诊积累经验,做手术提高技术,偶尔还安慰个患者,帮别的医生跑跑腿打下手。
至于安冉的病情她送到医院由神经外科接收之后,就不再过问了,但架不住有人接二连三来问。
向来温和的人在又写错了一份病历之后忍不住发火了:“你去问神外的医生啊!问我干嘛?!我就是一个实习生!!!!”
方知有一下子哑了火,倒也不是真的想来问她,主要是想多看她几眼,想跟她说说话,两个人有一阵子没有同床共枕过了,她很想她。
“对不起……”
“停”于归打住:“你要是再跟我提安冉的事的话,我就搬出去住”
方知有一下子急了:“我做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做!这件事你真的冤枉我了,小归,你听我解释!”
任由她嘴皮子翻烂,于归也只是沉默摇头:“和你做没做什么没关系,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方知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哀伤起来,静静看着她,嗫嚅了几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于归笑笑:“你给我时间,过阵子……就好了”
所有不能消解的东西都交给时间来解决吧,总有一天她会忘了安冉,和她重新开始,和好如初。
但她没想到的是,安冉没给她时间。
“进来”于归敲了两下门,听见回答,推门而入。
陆青时把手里的文件夹一阖:“什么事?”
“喔,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徐主任的追悼会明天下午两点在锦州市殡仪馆举行”
“好”陆青时点了头,很罕见地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根2B铅笔,白大褂袖口有些脏,看样子是在写写画画。
于归踮起脚想一探究竟。
陆青时面无表情:“《外科学》抄完了吗?”
某人屁滚尿流。
医生弯起唇角在十二月末的冬日暖阳里笑。
打开画本来是一张素描。
作为医学生她的绘画基础很扎实,除了人体器官解剖图外,画什么都栩栩如生。
当年教她绘画的老师曾说:“哪一天要是不当医生了,可以用这门手艺混饭吃”
陆青时一笑了之。
她真正想画的,只有那一人,一猫,一狗而已,
追悼会那天,顾衍之特意请假陪她一起出席,两个人俱是一身黑,她黑色风衣长裤,内搭衬衫,黑色皮鞋,领带是陆青时给她打的,她鲜少穿正装,还有些别扭。
陆青时替她正了正肩膀:“很帅”
消防教官为这一句夸奖微眯起眼睛笑,亲了亲她的手背:“你也是”
陆青时简单地穿了黑西装,黑色铅笔裤,不太喜欢穿高跟鞋的人今天也穿了,通身上下并无装饰,只在胸口簪了白花,素雅洁净。
顾衍之拉起她:“走吧”
军人牺牲后棺盖国旗,而医生则盖上了象征人道、博爱、奉献与牺牲的红十字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职业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青时上前去递了一束菊花。
风吹过来,漫山遍野的菊花香,枝头积雪消融,冬日的天空又高又远,虽还远远不到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冬天终究是要过去了。
于归跟着众人一起鞠躬,被徐母拉着的小女孩始终很乖,葬礼全程不哭不闹,只是在自己的奶奶红了眼眶的时候,从小小的兜里翻出纸巾给奶奶擦泪。
直到棺盖落定,祖孙俩这才无声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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