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
麻醉医正欲上前一步,被刘青云拉了回来,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陆老师”于归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是你说……不要放弃任何一位患者……”
她慢慢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果是您的话……我相信您……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顾衍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黑云压城城欲摧。
要下雨了啊。
再回头的时候,陆青时坚定不移地朝她走了过来:“上切割机,要快”
“好”她马上打开机器,一个人拎着几十斤重的切割机钻进了车厢里。
陆青时跪趴在地上,手边放着所有需要用到的器械。
秦喧也匆匆赶到了,俯身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支强光手电。
“等钢筋割断之后郝仁杰和我尽快把人抬出来,麻醉医准备好器械我会开始拔钢筋”她看一眼秦喧:“胎儿的状况就交给你了,这方面你是专长”
秦喧算是懂她意思了,她是打算拔掉钢筋然后用止血钳阻断大动脉出血,再为孕妇争取一些生存的时间。
明白归明白,可并不代表赞成她这么做。
“你疯了?!桡动脉出血三分钟之内可达2000ml!你看看她现在还有那么多的血流吗?!”
有生存机会的是胎儿,再磨蹭下去连胎儿都没的救了!
“在这里我职务最高,我是医疗队领导,有任何不满回去你可以跟医务处投诉,我没意见,切割吧”
她话音刚落,顾衍之就已经开始动手了,秦喧气了个半死,却拿她毫无办法。
即使已经拼命用双手握住钢筋保持了平衡,也难以阻止金属本身带来的震动,火星四溅,鲜血直流。
顾衍之同样面不改色,她的手比陆青时的还要稳,金黄色的火星替她的眉眼涂上了一层坚毅。
很快,钢筋被割断。
几个人一同使力把人半抱了出来平卧在地上。
麻醉医早就准备好了气管插管,郝仁杰麻利地开放了静脉通路,秦喧摊好剖腹产需要的手术工具。
陆青时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拿着止血钳。
于归站在了她的对面:“陆老师,我来拔钢筋”
“啊?你?”麻醉医明显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我……我……”于归手还没扶到钢筋就开始抖,可是看着孕妇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以及赵平希冀的眼神。
于归深吸了一口气。
“让开,我来!”顾衍之突然一把把人拂开,跪了下来,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右手猛地发力,直上直下拔出了钢筋。
殷红的血液顿时喷薄而出,洒在了她的安全帽上,血液溅在脸上是温热腥臭的感觉。
她愣了一下神,郝仁杰快速洒了一瓶碘伏上去很快被血液冲掉。
陆青时一手拿手术刀划了一个小口,另一手直接把止血钳顺着创口伸了进去。
在没有手术导航的情况下找到出血点是很不容易的,全凭肉眼、运气以及医生丰富的经验,更何况是这种狂风大作,山雨欲来的恶劣天气。
“陆主任!血压在往下掉!六十!四十!”麻醉医快速拿了一支肾上腺素经过静脉导管投药。
“陆姐,我又开了一条静脉通路!”郝仁杰的声音。
陆青时跪在地上,这漫长无比的一分钟里,她的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汗水打湿了额发。
“找到了”她快速按下止血钳。
迎来的是所有人的沉默,旁边的监护仪也停止了尖叫,三条不同颜色的线都变成了一条水平线。
于归满脸不可置信,拼命摇着她的手腕:“陆老师,陆老师我们开胸吧,一定还有别的出血点没找到,找到就可以纠正休克了,陆老师!”
“你清醒一点!”秦喧提起她的衣领怒吼:“你已经干扰过一次陆青时的判断了你不知道吗?!现在再不剖腹产的话她腹中的胎儿也会因为缺氧窒息而死,你就是杀人凶手!!!”
于归甩开她:“可是她只是休克了,她的心跳还没停!你们就要放弃她吗?!就要活生生剖开她的肚子取婴儿吗?!孩子的命是命,她的就不是?!”
“郝仁杰,消毒”陆青时轻轻说了一句。
半天没回应,她猛地提高了声音:“我说,消毒!”
“哎,哎!”郝仁杰这才回过神来,三下五除二剪开孕妇的衣服,拿起碘伏就往上面倒。
“手术刀”
他默默递了过去。
于归红着眼睛看着她冷静地划下第一刀,血涌了出来,露出花白的脂肪层。
“啊!”她想冲上去被顾衍之牢牢拉住了,“放开我!”
顾衍之拉着她一步步往后退,也没说话,扔给了自己的队员示意看管好她,自己走到旁边默默点燃了一支烟。
第9章 绝望
“你主刀,我来给你当一助”在秦喧回来的时候,她默默让出了主刀的位置。
“好”秦喧接过郝仁杰递来的手术刀,轻轻划开了子宫内膜。
“麻醉医,监测一下胎心”
“好的”
在众人的努力下,早产儿从妈妈的子宫里被取了出来,而孕妇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冷。
于归靠着救护车席地而坐,把头埋在膝盖里默默哭着。
秦喧亲手替婴儿剪断了脐带,拿无纺布包着抱在怀里:“恭喜,是个男孩,还得回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在缺氧的环境里待了太久了难免会有脑损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平躺在担架上欣慰地看了一眼孩子,想到妻子眼角又流出两行清泪。
“走吧,收工了”她将孩子放进保温箱里,回头叫陆青时。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于归从救护车旁起身,走到了孕妇身旁蹲下。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掀开孕妇身上盖着的手术巾。
“哎……”陆青时止住她的话头,这个时候才显露出一丝疲态来,眼神黯淡无光,秦喧这才留意到她的白大褂全湿透了。
一半是血水,一半是汗水。
于归哆哆嗦嗦拿着缝合针,一边缝一边哭,拼命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郝仁杰去拉她:“走吧,走吧,这么大的雨,一会会有殡仪馆来收尸的”
于归全身也湿透了,雨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头发丝往下掉,她甩开郝仁杰的手,哽咽着:“我……我妈生我的时候也是难产……大夫都说……让……让她放弃……”
她胡言乱语,语无伦次的:“我……我今天救了一个人……我真的特别开心……我只是觉得……走也应该走的有尊严一点……下辈子……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她猛地扬起了头,不让眼泪掉进还没缝合好的腹腔里。
却意外地跌进了一把伞的温柔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身边的雨停了,陆青时替她打着伞,默然无语。
顾衍之也在不远处撑着一把伞,停下了脚步,招呼兄弟们:“走吧,收工了,除了值班的,其他人回宿舍休息”
回到医院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孩子被送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赵平的生命体征也稳定了下来,陆青时去跟上级汇报情况,于归一个人躲进了医生值班室,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那个孕妇满身血污的样子。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凋逝,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记得她第一天穿上白大褂站在国旗底下宣誓的时候,用稚嫩的声音喊出庄严的话语:“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那时候她的老师说:“如果一朵花的凋谢都不能让你感到悲伤,那还怎么当医生?比起医术医德,医生更需要的是同理心,当你能从心底去贴近患者的时候,能感受到她的痛苦的时候,你就离一名真正的医生不远了”
她今天救了一个人,也亲眼见证了一条生命的消散,这和她在医学院里学到的根本不一样,这里的医生活生生地都像手术机器。
他们优秀,他们完美,他们冷血。
于归把头埋入膝盖里,像一只鸵鸟一样蜷缩了起来,任由身旁放着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也没有接起来。
“情况就是这样”陆青时汇报完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院长叫住了她,从一旁的衣架上颤颤巍巍取下自己的白大褂递给了她。
“孩子,辛苦了,换下衣服,去出门诊吧”年迈的院长架着老花镜,两鬓斑白,说话的语速平和温暖。
她可以看不起任何人,但是对这位大学医院的院长,年过花甲依然坚守在手术台上的老人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陆青时微微俯身:“谢谢您”
“新来的,躲值班室干嘛呢?外面一堆活儿看不见吗?去过下床”同事过来砰砰敲着门。
于归只好起身,有气无力地:“来了”
过床的时候患者是个青壮年男人,加上担架的重量本身就很沉,于归脚下一软,浑身使不上力气,险些滑脱出去,郝仁杰一把扶住了担架。
“嘿,你怎么回事?你这一手滑刚接好的骨头又得重新打石膏,去去去,别在这碍事,去看看十五床点滴结束了吗?结束了再给她续一瓶”
“好”于归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过去走,正打算换药的时候,多亏护士长看了一眼,顿时大为光火,在家属面前指着鼻子骂她。
“怎么回事啊新来的,抬床抬床抬不好,换个药这医嘱上清清楚楚写的碳酸氢钠,你看看你给患者拿的什么!”护士长举起了瓶子杵到了她眼前。
“头孢曲松钠!这换错药是要死人的啊!”于归嗫嚅了一下:“我……”
“你什么你!天天都是你!也不知道医务处是怎么招的人,什么下三滥的货色都敢往仁济一附院招”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白剜她,于归垂着头,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就是啊,你这什么医生啊,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患者家属回过神来义愤填膺,上前推了她一把。
“还有那次给我爸换药也是,扎针扎了几次没扎进去,那手都肿的老高,你说说我爸这八十岁的人了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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