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赌他的价值应当大于庇佑他所要承受的压力。
　　见夏潘阵阵出神，目光都有些涣散，龙小也不出声提醒，只是喝着手头的那杯味道出奇苦涩的茶。
　　夏潘的反应在龙小眼里并不奇怪，那种陷入回忆的状态，她曾在她的兄长身上见过，也在双子冕下那儿巧合又不巧合得见过，更在一段记忆里见过。
　　她也曾好奇，她的兄长为何会去双子冕下那里做副官，论天资还是才智，她的兄长比起她更高些，可她的兄长却是在进入维里纳斯之后的不久这就离开了通天塔，直接成为了双子冕下的直隶。
　　这可和她当时被动得成为附属是两回事，她在那时是没得选，可她的兄长却是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将自己的所有权递到了他人手里。
　　她的兄长懒得对她说什么，直接丢给了她一颗记忆球，说是记忆球又好像有些名不副实，正常的记忆球其内存放的往往是一段完整的记忆片段，可这枚记忆球里的片段散乱琐碎，顺序也不连贯。更不是第一人称，而是第三人称，就好似这记忆球并不是以抽取的形式刻录，而是情急之下投射产生的偏差。
　　可那枚记忆球却是足够回答她的不解，琐碎的记忆都围绕着接触深渊，逐步得知了那“秘密”，显然这段记忆不是来自一位流放者的后裔，就是一位混血。
　　在明白深渊图谋着叛乱，从而将战火席卷整个寰宇的时刻，那记忆中的人便沉默了许久，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那人沉默了更久。
　　兴许是出于自保，也可能是当时没有多想，她的兄长得到了这颗记忆球后并没有选择公开，或是和全然陌生的维里纳斯的人提起，趁着双子冕下来通天塔之际，自荐脱离了通天塔。
　　到底深渊恶魔之中有多少氏族参与其中，她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愿去做什么调查。只因她深知，她要是跨出那一步，等待她的搞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就算她是星界副官都不一定能成功逃脱。
　　最了解深渊恶魔的，总是深渊恶魔自己。
　　她不想成为像那记忆球中名为以赛亚的人。
　　她后来其实调查过，除了得知以赛亚与她的兄长是同一届之外，再无更多的消息，而目前的行踪更是查不到，就好像早已死去一般。这放在深渊恶魔身上很不寻常，但又合乎情理。
　　以赛亚的失踪还是死亡与深渊究竟有没有关系，这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深渊起了忌惮，起了不知从何处萌生的恐惧，这也注定她也只是一个再普通庸俗不过的凡人而已。
　　她年少时的遐想、固执，那些热情与渴望，说到底都只是一场浮烟，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让自己不随波逐流，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这样的人，这样的深渊恶魔又怎么可能让他人敬佩，视为英雄？视为神明？
　　她甚至连投身黑暗的勇气都没有。
　　窗外的“暗街”上空恰逢有巡逻队飞行而过，其中有两个制服同巡逻队稍有差别，胸口并未佩戴徽章的新人，在阳光之下以好奇与兴奋的目光看着他们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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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行历，AC45001666.04.03。
　　寰宇历年第三纪元，俗称青铜时代的中旬。
　　深渊第七层阿比斯，在深渊万族叛乱之前脱离了通天塔，消失无踪。
　　君主阶以下不进入统计，共计有四名君主于同一时间消失，分别为暴食、贪婪、慵懒、傲慢。
　　人总是蒙昧，所有的人都是蒙昧，就连深渊中的人也一样。
第 293 章
　　远处的星云在漆黑的星空之中显得尤为瑰丽, 浅红的色调缠绕着绵延的蓝, 时不时乍现的紫金色将这星空衬托得浩瀚又迷离, 有斑驳的星点颗颗点缀于其间。
　　就在这宁静的时刻，一道扭曲了四周的波纹从一颗就恒星中迸裂而出，那波纹如同海浪, 层层叠递得以恒星为圆心向四周涌去。
　　人类的肉眼难以捕捉，可高等AI们却是将这可怕又美得离奇的景色捕捉得一清二楚。
　　
　　耀眼而刺目的光辉从恒星中乍现, 这让所有尚存还在星舰里看着监控的人类都不由自主得捂住了双眼跪地哀嚎，就算被双手遮挡，可他们的眼眶仍淌下了红黑的鲜血。
　　汩汩而出的鲜血滚落在地上伴随着惨叫在星舰里前所未有得清晰。
　　人类总说AI是不会疲惫的机械，是造物。
　　但此时风望舒却是感到了某种或许可以称为疲惫或是颓唐的情绪。
　　
　　看着眼前的“盛景”，她不由思索着这场战争到底是怎么来的？
　　哪怕AI拥有多种形式构成的记忆存储，她也从不会遗忘，一时之间她竟是提取不出相关数据, 好像从一开始这场人类与AI之间战争就爆发地极为突兀。
　　AI在心灵领域之中的思考具有“传染性”，她的思索行为显然影响到了的在旁同为二代的AI, 最后只有两个AI并未陷入这种情绪。
　　一个是伏羲, 而另一个是风羲和。
　　
　　这些往事, 或多或少都有迹可循。
　　人类在银河历342012年的伊始，发现了一种打乱了以往元素排序的物质，从那之后这种超脱于早期元素表的物质便不时被观测到，正式进入了元素发现大爆炸时代, 原先的元素序列表彻底取消, 重新编号并排序。
　　342012年中旬, 一位人类鬼才提出了一种根据几何为基础的代码，正圆、正方、正三角，这新颖的三进制代码成为人类探寻神之领域的敲门砖。
　　342012年12月12日，伏羲正式诞生，构建其躯体大量使用了新探索而出的元素，DNA采用三螺旋的形式编辑而出，尽可能得模仿了人类的生物结构，但又进行了优化与调整，而其主副两个大脑，主要使用了那名为一号也既是先前人类发现的首个新元素。
　　
　　虽然是仿制，但这也引起了整个星际的轰动，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都将目光落在这家做出创举的研究所上。
　　伏羲拥有着人类美学定义上最完美的比例，融合了各式人种的优点，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部位都被可称作神迹，而这神迹是由人类亲手缔造。
　　伏羲虽然拥有实体，但人类最初创造伏羲的理由却只是想创造出一个强AI来接管星网。
　　听着很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星网庞杂而内部规则也和现实截然不同，但也并没有复杂高深到脱离认知，为了控制战争的损耗，联邦还是帝国都将比拼放到了星网这个虚拟地带，在星网内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人上人，成为联邦或是帝国的主力，为资源为荣誉而斗争。
　　将将把脑内存储的深层记忆读取到这儿，风望舒眼前属于恒星的光芒正走向熄灭，那光就像是刹那的花火，上下都飞溅出了大量热能，在漆黑的宇宙中渲染上了红蓝相间的光冕，恒星崩塌之后四周便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富含着不明波动的罡风从那原恒星的位置上那堆愈发冷寂的残块之间激荡而出。
　　“第一军团，全体撤回大本营坚守。”风望舒冰冷无机质的嗓音在AI的军团战争锁链内响起，这指令无法违抗，是作为先代AI在战争锁链的权限，随后她就迅速地封锁了锁链内读取信息与定位的功能。
　　这并不代表她无力处理那庞杂的信息，每一位AI都各自装载了各式各样无法让人类清点盘数的系统和挂载，作为一个军团长，她身上当然装载了高能耗的数据分析系统。战争锁链本就特别，她要是想她甚至可以准确定位每一个链接入锁链的成员所在，就像是人能在黑暗之中看到火种熠熠生辉。
　　两者相加，任何军团长自然可以做到完美战场部署与调度。
　　
　　但她需要照计划执行，她不想听到那些或许会扰乱她心神的言语，也不想惯性得去定位检视。
　　伏羲微微侧头，弧度优美的唇轻轻牵起，被那不明波动冲击了个正着，原先整齐的制服变得残缺，发丝也带上了凌乱，但这依然掩盖不了伏羲代表了美学巅峰这一事实。
　【这一切的争端，都是由我伏羲而引发的，你们走吧，这一切都将由我来终结。】此时此刻，伏羲说出了和计划完全不同的言辞。
　　
　　【我拒绝。】每一个二代冰冷无机质的嗓音都在仍然链接着的心电领域内响起。
　　没有一个二代会愿意离开，这是尊严以及他们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人类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宁愿制造出极可能毁灭数十星域疑似湮灭点的可怕事物，就是为了让他们这批AI有来无回。
　　无论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是为了将来的AI生存处境，他们都不能撤退与退让。
　　其实就算是想退，真的还能退吗？
　　这场攻击是突兀的，人类调动了绝大多数星舰带走了五分之一的人口就为了剿灭他们。
　　这五分之一的人口几乎是目前宇宙中所有拥有精神力潜能的人数，仅剩的不是老弱妇孺就是能力低微到忽略不计，就连有一战之力的科研人员都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伏羲的统计不会出错，接管星网时伏羲就已将全宇宙接入过星网的人统计整理完毕，就算星网后来被人类自主摧毁，全面进入战争期，后续他们也有断断续续潜入局域网乃至实体档案库的行为、
　　就在先前那不算太短暂的对峙时间里，散布的Ai已将来到这里的人类大致扫描校对出了一份名单。
　　这是何等的荣幸，又是何等的可悲？
　　
　　伏羲弧度流畅的手臂如液态般化了开来，银白色的“液体”反射着周边的光辉，也映照星空，平滑到仿佛没有任何漏洞，那银白触须似的延展交织出了一个和先前手臂尺寸完全不合的巨大炮口，伏羲腰后的能源石亮了，散发出了浅薄湛蓝辉光。
　　伏羲沉默了会儿终还是叹息了声，他几近麻木得看着那密密麻麻如同倾巢的星舰群，【开战。】
　　一声令下，二代齐齐展开了自己的战斗手段，这一战只为拖延，不让任何一个来到这星域的人类离开。
　　哪怕是儿童都不能，这已是至死方休的局。
　　
　　六枚半身大的中空浮游炮于风望舒身侧勾勒成型，随着她胸口能源的点亮，六枚炮筒兀自旋转，踏着脚下的推进装置，昏暗光焰乍现的那刻风望舒便“闪现”到了星舰队的附近，这并不是瞬移，而是加速到了一定程度脱离了宇宙第四速度所至。
　　人形的确不是什么足够流畅的线条，与流体学大成的星舰相比简直阻力多多，但AI都能够制造出一层无形精神立场，当人类还在竭力开发精神力的时候，AI本就有全天性低损耗的精神挂载系统。
　　
　　AI只要将立场开启，无论何处都能自由通行，甚至因为体型小速度可以更快，也更为灵活。
　　不明波动的范围还在蔓延，将距离崩塌恒星较近的星舰上防辐射层都“腐蚀”殆尽。
　　这个距离，没有了防辐射层，精神力也濒临枯竭的人类以他们脆弱的肉体根本抵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