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个贼
或许文人总易深悲,管家这么一说,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同僚, 而今礼安为帝,正如同这无月之夜,他们则这星星之火,好像稍有风起便能将他们熄灭。
“罢了,睡了吧。”孙之淼有些无力:“也不知道黄大人在牢中又是如何?天已凉了被子够不够。”
“孙安,”孙之淼对管家说道:“明日拿些厚实的被褥,多带点争钱,就说自己是黄家的远亲,看看能不能贿赂了牢头。”
管家点点头:“是,老爷。”
“让人打水吧,我也要休息了。”孙之淼道,他知道仅仅凭他一人之力也无力回天,他能等待的只有昭阳可以带着万世港的人杀回来,还大周一个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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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巨如丘陵,行在海上无人能敌,即使它单枪匹马来到武安港,也没有船只敢螳臂当车,九天的甲板两则站满了人,这些平日里流里流气的海贼今日却是精神抖擞,衣着统一,他们身披银色的铠甲,腰间配着东瀛最好的打刀,一个个面露凶光,若不是头上绑着白色的孝带,不知者还以为这是要入侵哪个港口了。
郑齐见到这样的阵势还是有些按奈不住,顾如泱虽然是如约单枪匹马的来,但九天给武安港的压力实在太大,不得不让郑齐亲自出马,于是武安港最大的福船镇北号也开了出来,但在九天跟前还是小了太多。
终是有船敢立于九天之前了。
顾如泱也走上了九天的船头,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镇北号。
“郑大人,你这小船挡在前面,我进不了港。”顾如泱佯做一脸为难:“你家陛下不是说让我与昭阳早些来吗?”
秦礼安害怕顾如泱使诈,毕竟在海上这个海贼并无对手,所以特别安排顾如泱只乘一船在午时前到达武安港。
“顾当家的,你九天已入港了,请在这里换小船上码头。”郑齐忌惮九天和九天上的一众海贼,若顾如泱换了小船,至少减少了许多的威胁。
“郑大人,你就如此怕我吗?”顾如泱大声问道,九天上的海贼众都跟着笑了起来,这些武装到牙齿的贼人们内心依旧是一群桀骜不驯的海鹰。
郑齐现在并不敢动顾如泱,但心中对她是早有杀心,如果顾如泱一直不下船,这才是让他最为难的事。
“新皇上位,自然有新的规矩,入这武安港,就需要乘下船,我港内战船百艘,难道还真怕了你不成?”郑齐喝道。
顾如泱挑起好漂亮的眉毛,对郑齐说道:“既然新皇的度量只融的下一只小船,那我便乘你这小船过去便是,只是昭阳乃大周大长公主,你也知她身份尊贵,派只好些的船过来。”
郑齐被顾如泱这话怼得不知怎么回答,毕竟这普通的军士并不知道秦礼安与昭阳之间的争斗,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昭阳确实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他也只得咬着牙按顾如泱吩咐的行事。
九天不入港其实还正合了顾如泱的意,毕竟船靠了岸就像鱼落了网,到时候只会任人宰割,顾如泱下船之后,九天便退到港口外十海里处,也算是进退自如,不受约束。
上了码头,郑齐也早早的准备好了车马,马车左右皆是羽林卫,一看就知道是皇宫里派出来的人,在昭阳与顾如泱上车之后,这些羽林卫立即站在马车前后,将马车封了个严实,不过顾家也早有所准备,羽林卫才走出武安港,万世商会的兄弟们也骑马而来,身上的装束与船上的海贼无疑无异,头上也绑着孝带,羽林卫本想将这群人喝去,接着昭阳的府兵也赶到了这里,虽与海贼们衣着不同,但同样也是额前带着孝带,也不知是谁提前放出了风声,两队人倒是默契的很。
带头的羽林卫左使也傻了眼,一下来人是自己一倍之多,这些人又只跟着车后,并不向自己动手,于是这带头的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穿越外城,走过中城最后到了内城,越是往里走沉重的气息却直是浓郁,在外城的农民们对皇帝的暴毙并未感到悲伤,依然该下地的下地,该修房的修房,中城的匠人们或许要比城外的居民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局势的变动,每个店铺门口都挂上了白色的纱幔,已示对先陛下的哀思,但人们的脸上却也没有那么的悲伤,或许更多的愁眉是来自对日后前途猜测,税收的增或减才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情绪,最后便是内城,内城这中住的皆是达官贵人,这里也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几乎面无表情,昭阳在这里没有看到一个微笑,天子暴毙,还在守孝期间,谁若还敢愉悦,那便是天大的罪过,昭阳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内城中人,她却更是知道几家欢乐几家愁,那些走路都要弯着腰的人一定是真正的失意之人,旧皇的离世,新皇的登基让他们的主子或者他们所攀附之人远离权利的中心,他们也一样抬不起头,而另一些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平视前方的家伙们,虽然也是一样的愁眉,但他们内心应该是极为喜悦的。
“那是孙大人的家吧。”顾如泱透过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孙之淼也是大门大户,如今却是府门紧闭,就连孙府的牌匾上都不再那么光鲜亮丽了。
“是的。”昭阳道:“也不知道礼部的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顾如泱脸上也难得的悲观:“估计也是胆战心惊吧。”
“那如泱,你此时害怕吗?”昭阳反问道,顾如泱如今陪她回这念归城,可谓是蜉蝣撼树之举,一会进了宫门,大门一闭她二人就生死未知了。
“哪天不是在刀口上做着营生,生死早就看透了。”顾如泱又立马改口道:“可我还是怕的。”
昭阳眉目含笑,她拉起顾如泱的手道:“如泱别怕,若真有危险,我也会护着你。”
顾如泱当然将昭阳这话当个玩笑,真遇上刀光剑影,岂是昭阳能够面对的,不过却了顺着昭阳的话说道:“那我便把性命交给夫人了。”
果然没过一会,便到了长生宫的宫门,进了宫门皆是羽林卫,昭阳的府兵也好,顾如泱万世会馆的人了好都被挡在了门外。顾如泱也叫停了车队,她将万世会馆带头的番头叫了过来,那是杜咏手下的,顾如泱将一封信递给那番头。
“回去让你们番长看看。”
番头接过信,看着四周盯着他的羽林卫,倒是一脸刚毅的将信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当家的放心,小的一定带到。”
顾如泱拍拍那番头的肩:“辛苦了。”
说着顾如泱又跳回马车,跟着昭阳毅然决然的往长生宫深处而去……
按大周礼,先皇去世新皇当守孝辈子,故而长生宫中依然是白色一片,每一处门上都挂着白色的纱幔,宫人们手臂上也带着孝布,先帝是个爱热闹之人,故而宫中也总是喧闹的,平日里各内侍房里都各自有节目,各宫的嫔妃闲暇无事也要看些折子戏,如今的皇宫却是一片死寂,就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只有那北风吹过大地的凄凉声吧。
秦无庸的梓宫陈放在永慎宫,那是他最爱处理朝政的地方,重兵把守在那里,除了东宫指派的人没有人能轻易进去,但今日这里稍为热闹了些,因为新皇秦礼安今日在这里,自然楚寒也跟
在左右,这君臣二人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悲痛,秦礼安甚至坐在秦无庸的梓宫之上,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棺盖。
“这棺材做得真是精致。”秦礼安道:“我父皇找了好几年才找到这么好的棺木啊。”
楚寒却道:“既然先帝如此喜欢,陛下却为不让他用上呢?”
秦礼安的脸一下冷了下去。
“他毕竟是我父亲,他力排重异让我当了太子,我只是想拿回失地。”
“陛下致孝。”楚寒埋下头道,在秦礼安看不到的那张脸上,露出的却是咬牙切齿的表情,他一切的计划,竟然毁在了这个愚笨的太子身上。
“陛下……”
此时秦礼安的一个亲卫打破了君臣二人的对话。
“何时?”
“大长公主进宫了。”
☆、一百二十三章
昭阳与顾如泱在一个陌生内侍的带领下走进了永慎宫,看着四周的白色纱幔, 哀悼的乐曲也被宫人的伶人演奏的更为悲伤, 曾经侍奉在秦无庸身边的内侍宫女们在宫外嚎啕大哭着, 或许他们真的很难过, 或许也只是为了哭丧而演绎出的情绪。
无论这些情景是真是假, 是发自内心的难过还是同出自内心的恐惧,这都让昭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都不由的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死了,她的胸口里像积压着千均之石, 好像往前的每一步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此时她又本能的想到了她的母亲,那个仁慈堪为国母的女人死在了楚寒的手里, 同样的,先帝的梓宫若不是空的,那同样也是拜楚寒所赐。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 尽然在大周翻云覆雨,这在昭阳的意料之外, 但想着如此愚昧的秦礼安, 一切仿佛又在情理之中了。
“忆安……”
顾如泱也感受出了昭阳情绪的波动,她停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伴侣。
“我没事。”昭阳顿了顿,同时也整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现在是一场博弈,对弈双方是她和楚寒, 她要相信她对局势的判断,例如就算此时悲歌哀乐,她也要坚信秦无庸还活着,同时她也在赌楚寒早晚会因为无法控制住秦礼安而将自己全盘曝露。
“嗯,”顾如泱点头说道:“也不会有事。”
见顾如泱一副自信满满,单枪匹马与自己深入敌腹,依然能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姿态,她便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进去之后……若楚寒在,如泱休要冲动。”昭阳道,对于楚寒此人她心中早已满是恨意,但她深知现在下手不是时候。
对于昭阳的要求,顾如泱一愣,但还是点头同意了。站在前方的小内侍见二人停留了一会,便又催促二人跟紧。果然是换了天色,待遇也不如从前了。
昭阳与顾如泱进了这门,远远的就见到一个正红色的棺木放置在宫殿中央,那就是皇帝的梓宫,上面用金画满了飞天的凤凰,皇帝的灵位摆放其后,下面放满了供品与鲜花,也正是这一刻,宫门外的那些音乐与喧嚣嘎然而止,此时的安静才是真正的凝重,让昭阳更有些措手不及。
昭阳单独往前走去,来到那梓宫边,她的手触摸着厚实的木料,她想去感受棺木里是否有东西,但想想也是徒然,若秦无庸真的死了,那尸骨定然在内,若真如自己判断秦无庸没有死,那里面肯定另有其人。
“阿姐,你舍得回来了。”
昭阳将手收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秦礼安正坐在离灵牌不远的一个胡椅上,好像许多没见这个弟弟,如今他龙袍加身,脸上也蓄起了胡须,与秦无庸又像了几分。而在秦礼安的身后,还立着一人,昭阳曾经并没有太在意过这张脸,如今却把他记得清晰,这正是马安口中所说,杀掉她母亲的人——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