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个贼
永安殿并非长生宫的主殿,但秦无庸基本生活在此殿内, 若朝中无大事, 他便在永安殿御门听政, 今日家宴也安排在此时。宫人们一早便把这永安殿装饰了起来, 毕竟是内务府操办礼部协同, 装饰虽说不上喜庆,但无不透出着典雅, 陈列者非常有心的选择了珊瑚、玳瑁、砗磲作为主要的装点物,另外又大面积用了蜀锦为殿中织物, 盛具用了上好的瓷器, 瓷器上有的用着锦泰兰,有镶嵌着红宝石的, 无不彰显着各种精湛的工艺。
虽说着是回门,但秦无庸心中十分明白,这便是念归城与万世港合作的第一步。
昭阳入了殿, 只见光孝帝高坐在上,后位空设, 太子之母苏贵妃独立设位在主位的左侧。或是许久未见女儿, 光孝帝竟主动从皇座上起身往昭阳身边走去,昭阳见自己父亲迎面而来, 一月不见仿佛这位父亲又老了许多,一时间心里倒是百感交集。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昭阳正欲伏跪下地,却被秦无庸扶了起来。
“我儿回家就好。”秦无庸道, 他的目光自然又落到了顾如泱身上,见顾如泱虽是女子今日也是英姿飒爽,万世港之主自然也是英武了得。
“儿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没让昭阳操半分心思,顾如泱虽是没有跪,却主动给秦无庸做了一长揖。
秦无庸知道顾如泱的膝盖是强弯不得的,今日这海贼头子表现的如此恭顺已是昭阳尽力。
“如泱无需多礼。”秦无庸道。
“殿下,和驸马快快入座吧。”向羊在一旁说道一边将昭阳往二人的座位领去,今日本就打着昭阳回门的名义,故而昭阳与顾如泱的位置与殿内其它的位置显得格外不同。
顾如泱答应了与昭阳回门,自然要力挺昭阳,孔老头儿教的东西她不爱听,但也记着不少,顾如泱扶着昭阳入座,又细心看看昭阳是否坐着了自己的裙边,跟着又将美酒为昭阳斟满,动作中虽还带着点江湖气,但也是尽心了。
“你我不必如此。”昭阳小声说道。
“我说了,来这里我定然不能佛你脸面。”顾如泱一脸笃定,当然也不忘给自己眼前的酒满上。
“太子到……”
“六皇子到……”
“洛河公主及驸马到……”
“吏部尚书李研到……”
殿前的内侍不断的报着来者的官职与名字,来者也陆续入了座,除了秦家的六位皇嗣,文有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及左右侍郎,武有大将军与水师提督都是悉数到场,跟着便是皇宫的几位重要妃嫔,顾如泱手下杜咏、顾海星也进了场,整个宴席不过二十来人,但也足够的隆重。
“丽山公主及驸马到……”
一直没出现的,总是在最后一刻到了,丽山公主秦念安带着她的驸马章之泽匆匆出现,这位公主的相貌不比洛河,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昭阳的半分影子,倒是与那太子礼安有几分相似。
“丽山,怎么最后才到?”秦礼安冷着脸问道。
“还不是这愚笨的东西。”丽山嫌弃的看了眼身后的男子。
“今日是昭阳回门的喜事,快快入座了。”说话的是太子生母苏贵妃,看这情形丽山也是她的女儿。
秦无庸见几个子女已到,群臣也各自安好,他不由的含首,一旁的向羊见吉时快到,立即宣进顾如泱的赠礼,一时间数百内侍鱼贯而入,两箱礼盒,礼部左侍郎孔之淼手持礼单一一念道:
万世港敬献朱雀海粉翡翠三箱、东瀛上品打刀一箱、北武海夜明珠一盒、安然香料三箱、英吉利千里眼一箱……
孙之淼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而在殿内念归城诸人脸色各有不同,有的青、有的白、有的目光跟随着礼箱挪动,当孙之淼将这礼单念完,这些礼箱礼盒便已堆成了小山。
“顾驸马真是好出息,虽是女子可比我家这窝囊废好。”说话的是丽山,而被说的驸马章之泽则只在一旁点头,不敢说半句话。
“那好歹也是个男人。”郑齐语气中带着调笑,跟着几位太|子|党朋友也笑了起来。
“不得对驸马无礼。”秦礼安笑着喝止道,却又说:“好歹是我长姐相中的夫婿,就算是个牝鸡,也得当她能司晨。”
顾如泱是个海贼,却是个念过书的海贼,牝鸡司晨四个字她还是听的明白的,跟着她将跟前的茶杯往桌上一拍,可一拍却又被昭阳抓在了手里,却听昭阳道:“本宫在这可没听到牝鸡司晨,倒是公鸡们咯咯不停。”
“朕这是皇宫,只有盘中的鸡,没有活着的鸡。”秦无庸说道,他早见惯了昭阳与秦礼安这样的嘴斗,于是发声终止了这个话题。
向羊自然是最懂光孝帝之人,他向堂内各内侍官使了眼色,一时间鼓乐齐响,御膳司的内侍也接踵而入,只是这盘中多是粽子、糯米等物,今日端午,宴席将从午时一直到戌时,申时才上正餐,这些便是垫食。跟着就是按礼制皇帝馈赠群臣,秦无庸早已准备好写有“繁荣兴盛”四字的扇子,包括杜咏顾海星在内每人手上均有一把。
众人接过扇子,又齐齐谢恩,跟着向羊叫道:用膳,众人才一一动了筷,不过这还并非主菜的环节,正如顾如泱所见,眼前基本上尽是凉食。
“你们宫中都不吃热菜的?”顾如泱明知故问道。
“按例还有驭马勇士助兴,勇士拔得头筹之后将祭品上交于陛下,由陛下亲自分给各大臣。”昭阳说着指着永安殿门口的司天监大臣,那大臣身后两个内侍正守着一只纯白色的小鹿。
“白鹿是祭品?”顾如泱问道。
“正是。”昭阳答道。
“是个罕见的东西,杀了可惜。”顾如泱长期海上生活,相比宫中之人更要敬重生灵些。
“世代的规矩便是如此。”昭阳叹了口气道。
顾如泱来此地不过三日,规矩二字,礼制二字已是听了无数次,不用昭阳过多解释她了知道念归城,兴许乃至整个北陆都应该是如此。
“那昭阳可觉得规矩是个累赘?”顾如泱道,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昭阳一怔,她尚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从她生的那一日起,规矩就跟在自己身边,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章法可寻,
“无论事也好,物也罢,不能随意下了定论。”昭阳道:“它在念归城是好,或许去了万世港便是差了。”
“公主说得有理。”顾如泱道,昭阳果然比她细腻许多,顾如泱看着殿外,已有人跑起马来,仿佛在热身,顾如泱又向昭阳问道:“那这驭马勇士什么时候到,倒是有什么表演的?”
昭阳知道顾如泱的海上不易跑马,她向顾如泱解释道:“比赛正午时开始,驭马勇士分为两组进行击鞠博弈,”昭阳指着大殿外才立起两个圆环又道:“哪一队击球最多便为胜利方,再由胜利的这一方去追逐那只白鹿,夺鹿者为魁首,魁首将亲手了为白鹿放血,并将处理好的白鹿献给我父皇。”
“马球。”顾如泱说道,她虽没有在见过北陆的击鞠,但是曾经和英吉利人做生意,马球却是认得的。
“如泱也会?”昭阳道。
顾如泱是来陪昭阳回门的,并非出风头的,她喝下一杯酒道:“不会。”
“若如泱有一会这般兴致大可看看。”昭阳道。
“好。”
虽是观击鞠比赛,但永安殿更多的是觥筹交错,唯寰安、武安及几个大臣对此颇有兴趣,直接是离了座去到殿前观看,这两队人马分别是驭马监勇士及羽林卫的骁勇,同看的还有宫里的羽林卫、千牛卫及宫女内侍,场外也算氛围热闹了。
至于殿内,今日主角自然是顾如泱,秦无庸将她请到御前对饮,一切如昭阳所料,秦无庸只问家常,不谈其它,顾如泱也是一一答来,平时多住海上,昭阳守着顾府也会时常回去,家中无父无母,前辈与兄弟倒是不少,秦无庸将谈话的分寸掌握的及好,有些话并不明问,但又能拿捏出万世港的实力,昭阳见光孝帝对顾如泱也客气这极,她自然也信这父皇不会随意刁难,于是借着要与其它几位兄弟叙旧便离了席,可离席后的昭阳也并未去见兄弟们,反而是往以杜咏为中心的几位大臣处走去。
昭阳猜得没错,杜咏果然是在游说建立商会之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唇舌,竟让他身边的几个大臣听得专心致志。与其这样昭阳索性不去打扰,她站在两尺开外的距离佯装看着击鞠,听着杜咏巧舌如簧,恐是杜咏也知道昭阳在一旁听着,反而将声音提高了些,其意也在乘机说服昭阳。
“早听说长公主殿下气宇不凡,今日得见乃真是人中龙凤。”
昭阳知道回到宫中自然会有人主动找自己攀谈,但眼前这人她却并不认识,只见这人面容精瘦,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双目炯炯,唇上一髭,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位是?”
“小生楚寒。”男子对着昭阳作了一揖。
昭阳心上一怔,没想到这人倒是自己走上门来了,不由的再往这楚寒身上看去,这男子皮肤皙白,腰间佩着玉,衣着虽是宽松,但是十分得体,果然是个谨慎之人。
“之前未见过先生。”虽然知道这人三番五次的对自己下手,昭阳依然佯作什么都不知。
“小生上月才来,那时公主已下嫁陈当家了。”楚寒道,这陈当家自然指的是陈青川。
“先生是哪里人?在何处任职?”昭阳道。
楚寒回头看了眼正秦礼安,道:“小生乃布衣,东宫走动。”
昭阳浅笑:“既然东宫走动,那先生找我可是有事。”
“倒是真有一事,”楚寒虚眼,嘴角却是微扬,他道:“公主与驸马一同从万世港而来,这十只福船可是威震念归城啊。”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昭阳料定了来者不善。
“公主可知这船上装的什么?”
昭阳指着大殿旁那堆成小山的礼盒,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骄傲之色:“是我驸马献给父皇的礼物。”
“驸马真是大手笔。”楚寒拍拍手,又问道:“那驸马带的十船火|药也是给到陛下的礼物了?”
这船上的东西是一早备好的,昭阳凭借着对顾如泱的信任并没有一一去看,可这楚寒突然说到火药倒真是让昭阳一惊,一惊之后却是一笑,她自然是信得顾如泱的,只当是这楚寒又想从中捣鬼,若是将这些话听入了耳,那便是对不起顾如泱的一片苦心了。
昭阳微微一笑,依然满面和煦,她指着殿前的骑马的两队勇士,笑着道:“你看,李拓将军进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