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个贼
回到席间,昭阳也知道此时想谈家常也只是枉然,能谈的只能是万世港之事,她向杜咏问道:“对了,杜师爷,我们在齐的商会也需要行动了,上次与齐已是开战,我们不可坐以待毙,总得派人去北陆一趟,你可有人选?”
杜咏仿佛早知道顾如泱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饮了口茶不急不徐的答道:“若要去北陆自然我去是最佳选择,但我与念归城之间的事还未了结,我番下李番主为人老练倒是可以胜任,只是……”
“只是什么?”顾如泱问道,这李番主她也熟,正如杜咏说是一个老练之人,这次对付齐军他们作战也甚是勇猛。
“只是老李头不是北陆人,是太平岛土生土长的老家伙。”杜咏道。
顾如泱想以要老李那副五短的身材,如果放北陆倒也颇为明显,她只好问道:“就无别的人选?”
杜咏悠悠笑道:“也并非没有,不过不是我番下之人。”
“谁?”
“昭阳公主殿下。”
“不行!”顾如泱怎么知道杜咏的人选竟是昭阳,想都没有想便阻止道
“当家的,你想想昭阳公主熟知北陆的一切,与她相比我还差了一些,这万世港还有谁比她更合适?”
杜咏说得有理,但却让顾如泱怎么接受。
“她在那边可是通缉犯!前朝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会有无数的人想得到她,夺取她的骄傲、至她于死地,你不是让她去送死吗?”顾如泱反问道:“我现在认真的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昭阳陷入危险之中,九叔你能理解好也,不能理解也罢,就是如此,万世港有大家守护,而昭阳只有我去守护!”
杜咏再也挤不出笑脸了,顾如泱毕竟是顾长海的女儿,那是他恩人的孩子,是他发誓过要守护的孩子,杜咏将情绪咽下,他平静的说道:“当家的,你与昭阳之事,还要慎重呀,我与何老三也帮不了你多少年,但我们二人才真正守护着顾家之人,昭阳毕竟……毕竟是大周的公主,她的心不可能完全放在你的身上。”
“这也是我与昭阳之事,九叔还是无需操心了。”顾如泱说着,却不敢直视杜咏的眼睛,因为她自己也清楚,杜咏所言并无错,昭阳不会放下她的念归城,但她自己又何尝放得下万世港。
“也罢……”这个进门时还意气风发的老头子一下却老态龙钟了起来,连腰都弯了起来:“当家的你都快二十二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顾如泱也一言不发,杜咏也不知如何开口,这一老一少便安静的坐在这大房子里,昭阳送的花也安静的立在那里,虽然鲜艳美丽,实则与这简朴的房子并不般配,荷花的淡淡的香气随着晚风飘散开,带着一股凋零前的糜烂。
杜咏自顾喝着茶,茶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也全然不知,冷水冲泡在茶里喝进胃里,只觉得一阵凉意,杜咏叹了生气,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
“时候也不早了,当家的我先退了。”杜咏起身,掸了掸长衣。
顾如泱起身,毕竟那是对自己言传身教的老师,她还以一长礼,说道:“九叔,去北陆之事我来安排吧,你劳顿多日,先回去休息吧,念归城那边的公事,还烦你多对接了。”
“当家的费心了。”杜咏抬抬手:“我自会打理好。”
顾如泱将杜咏送至胜澜院门口,又想将他送回听涛馆,但杜咏还是婉拒了,顾如泱心中五味杂陈,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她与杜咏也好、与何三思也好都是亦父亦友的关系,她从小无父无母,由这二位叔叔养大,何三思教她习武出海,杜咏让她识文断字,用兵使计,没有二人便没有今天的天下第一海贼,但却偏是她最感激的二人让她做她最不愿意之事。
顾如泱回头,却没有踏进胜澜院,她转过朝着平澜院的地方缓缓走去。
昭阳虽在顾家,但一切衣食都是按着公主的标准进行着,每餐必是三十六道菜,一样不能少,不过昭阳节俭,这三十六道菜的规矩没变,但她也会分给院里的人吃,不过桌上依然是许多的盘牒,昭阳看着眼前这些吃的,每一样都摆盘精致,但她并无一丝的食欲。
“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昭阳向奉剑问道,见奉剑点了点头,又道:“分下去给院里的人吃了吧,都是些好的,我也未动过。”
奉剑知她没有胃口,但这事是强求不得的,于是挥着手叫来两个侍女将这饭菜撤了下去,奉剑又知趣的让下人去熬点粥,怕晚些时候饿坏了昭阳的身子。
“公主在想当驸马?”奉剑小心问道。
“哎……”昭阳轻叹一声:“想有什么用,她过来了也徒惹她生气,有时不过来比过来或许要好些。”
“公主,顾当家的来了。”奉笛小跑着进来。
“看吧,这不就来了吗?”奉剑笑了,又急忙让撤餐的侍女们退下,又对昭阳说道:“既然驸马来了,公主怎么也吃点吧。”
果然奉剑这话音刚落,便见顾如泱进了房门,她几日没到昭阳这里那衣服又是那些粗布麻
衣,加上人少了几分精神,倒不似乎之前那一般光鲜了。
昭阳见她也是眼框有些发黑,眼神若也少了些光彩,整个人颓废了不少,也是一阵心疼上了心头。
“驸马来了,驸马快入坐,正说用膳呢。”奉剑伺候着。
顾如泱谢过奉剑,她在昭阳的对面落了坐,她看了眼昭阳,仿佛与自己一般也是憔悴不少,不由的叹了声气。
“奉剑奉笛,你们先下去吧。”昭阳见顾如泱有心事,而且有些话她也不愿意旁人听到。
见众人退下,顾如泱又哎了一声,这才抬起头看向昭阳一眼,突然顾如泱觉得心中万般委屈,她心之所想只是安顿好万世港之后与昭阳往更远的地方而去,也正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的理解过昭阳,她与昭阳其实并无不同。
“我驸马这是怎么了?”昭阳倒是第一次见顾如泱眼中带泪,她急忙起身坐到顾如泱的身边,料昭阳也没有猜到这一靠近顾如泱竟扑到了她的怀里。
“忆安,我好累。”
“我知道的。”昭阳将顾如泱放在自己的胸前,突然她觉得顾如泱像是一个丢掉盔甲的孩子,终于露出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顾如泱道,又像是自言。
“我……我也不知道。”昭阳低声说道,她何尝不想扔掉那些包袱,但她的身份就注定了她没有第二种选择,而这一切对顾如泱也一样,有谁能逃脱得了命运的安排。
“真的好累。”顾如泱低声复述着这话。
昭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只是局中人,她能做的只有轻拍着顾如泱的背,安慰着自己的心上人。
“昭阳……“
“嗯?”
“你想回北陆吗?”顾如泱在昭阳怀里闷声问道。
昭阳身体一僵,她也叹了声气:“想,无时无刻都在想。”
“那我们去北陆吧……”顾如泱抬起头,她看着昭阳,那蓝色的眼睛迷人极了:“明天就出发。”
“什么?”昭阳有些吃惊。
“明天我们去北陆吧。”顾如泱坐起来反而把昭阳搂在了怀里:“我们佯作一对东洋人,或者高丽人,去北陆看看吧,安安静静的,不带任何人,卑微的就像两粒尘土,远离最危险的地方,远离最繁华的土地,穿梭在田野、山地、树木,看看你的家乡,最广阔富饶的土地。”
☆、第七十五章
顾如泱的话像一幅画一样在昭阳跟前展开,她又怎么可能忘记那些年在北陆的日子, 那京都最宽阔繁华的大街, 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秋天在皇家围场, 那满山的彩林随风而动, 吹跑了她头上的丝巾,而那些少年争相策马而去将它送到自己的手中, 再往北去皇家别院里的温泉总是升腾着热气,冬日里泡在温泉间看着风吹雪, 没有一丝的寒意。若说起秋, 便是最美,京都不远处的良田黄成了一片, 只要大风吹来便是麦浪翻滚。
但昭阳最终还是将那些画面停住,她看着顾如泱道:“如泱在说笑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顾如泱撑起身来道。
“回去哪有那么容易?”昭阳笑得有些苦涩:“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 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顾如泱断然没想到昭阳会拒绝自己,更没有想到昭阳想的是光明正大的回去。
“复国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顾如泱道。
“万世港对你来说重要吗?”昭阳却反问道。
“这……这不一样。”顾如泱说道, 声音却少了几分底气。
“有何不同?”昭阳道。
“因为……”顾如泱将想说的话咽下, 在她的眼中昭阳复国已是无望,而万世港却正是一副欣欣向荣之势, 一个镜花水月,一个势如破竹,又怎能同日而语。
“不说了。”顾如泱像泄了气皮球,她索性往后一倒瘫倒了下去。
昭阳看着顾如泱一脸生无可恋之相, 她也终于软了下来,复国对她来讲确实极为重要,但她知道顾如泱对自己来讲也是一样的重要,她已经失去了国家,她不想再失去眼前那人,昭阳也往席上倒去,她枕着自己的手,看着一脸孩子气的顾如泱,伸出手来轻轻的戳着顾如泱的鼻子。
“最近都不过来,想你了。”
昭阳也并非铁石心肠,她是真的想她的大当家了,顾如泱不在的每一天她都茶饭不思。
顾如泱抓住昭阳的手,另一只手也戳起了昭阳的鼻子:“你若想我,就不会我每次来都提那些我不爱听的事了,连杜师爷、何老大都知道将那些正事拿得远远的,你到好,见我一次提一次,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这进门了。”
“如泱,你父母之仇得以报了,可我……”昭阳不禁的摇摇头:“母亲的尸体沉入了大海,至今不能安息啊。”
顾如泱是至小没了双亲,她也不知在双亲膝下长大的滋味,杜咏何三思两个糙爷们就没把她当孩子,从小就少当家少当家的叫着,既无慈母的关怀,亦无严父的一般的教导,更无至亲的陪伴,所有人所告诉她的便是杀掉陈青川报父亲之仇,重震万世港的威武,而父母的温暖,万世港的记忆她全部都没有,如今正如昭阳所言,父母之仇她报了,报得让所有顾家人觉得再爽快不过,不仅杀了陈青川,他们一家的血亲也全部死在了顾家的刀下。夺回了顾府,夺回了万世港,夺回了人心,顾如泱知道那时自己的开心只源于一件事,那便是她终于不需要为了别人的期望而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