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那边不是挺好的吗？都住习惯了。”岳织不同意。
　　才过了一夜，两个人的态度天翻地覆。
　　殿外传来常欢的声音：“大家。腾王和世子来了。”

　　065

　　这是沧镜第一次进大明宫, 她变成了李胜的模样, 推着嘴歪眼斜一脸痴相手还抽筋的腾王在宫道上慢慢地走着。
　　遇见阿盏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二幸运的事。一直独来独往的她有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说, 妖气藏住了，宫也能进了, 甚至于连敌人都少了。
　　“世子，奴婢来吧！”宫女过来想帮忙。
　　沧镜摆了摆手：“不用。”
　　“是。”宫女见世子走远了，低声和姐妹嘀咕起来：“天啊！世子爷好了以后变化也太大了吧？又孝顺又英俊又客气。”
　　“是啊是啊！”旁的宫女瞪着个星星眼附和道。
　　沧镜一直推着腾王到了延英殿, 这里离皇帝李昭的紫宸殿不远。
　　“你和我一起过去吧！”李昭换了身庄重些的衣裳对岳织道：“皇叔几年前染了邪祟，总不见好，太史都没办法。我瞧着你比太史本事还大些, 也许会有法子呢？”
　　岳织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梁禀天的那堆书她已经看完了, 趁着小皇帝更衣梳妆的功夫。克制妖丹的道术没找到，却看到个关于伏灵丹的禁忌：伏灵丹只能用道术压制，万万不可以用真气、妖气、仙气。可她用了仙气！那玩意儿是灵物, 会吸收仙气自用。一直以来她根本不是在压制妖丹, 而是在灌溉。所以仙气才会耗得越来越快，小皇帝也晕倒得越来越频繁。
　　用仙气给小皇帝续命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一开始就明知留不住的人, 为什么心里的难受还是没有少半分？她以前觉得殉情的人都好傻，活着多好啊！现在才明白那些人的感受, 伤心太过思念太苦，与其在折磨中活着还真不如死掉。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想活了。
　　“我抱你过去。”岳织忍着难受将盛装的小皇帝抱了起来。
　　李昭娇嗔地捶了下岳织的胸口道：“怎么说皇叔也是长辈，儿戏不得的, 快放我下去。”
　　“那就到门口。”岳织眼睛又热又酸，总像要掉金豆子似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李昭没再挣扎，乖乖搂住岳织的脖子轻声“嗯”了一下。
　　沧镜端坐在殿里边等着皇帝边暗暗谋划着：阿盏把两张出入符都给了她，进来已经用掉一张了，出去还要用一张。今日腾王进宫，杀不得皇帝，只能等几日再问阿盏要了符进宫动手。话说伏灵丹那玩意儿掰不掰得开啊？她还想和阿盏一人一半的……
　　沧镜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感觉身后来了人。她牵着袍子起身一看，阿织搀着一个女人，身后跟着太监宫女，那女人看打扮应该就是皇帝李昭，再看李昭的脸，沧镜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寻了二十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在面前。气色远不及在天上的时候，容貌却是一样的。她看了这张脸上千年，不可能认错。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现在才遇到？好在皇帝还未成婚，她还有机会。
　　“咳咳！世子？”常欢冲沧镜挤了挤眼，手掌往下一压，示意他见了皇帝陛下该行礼。
　　“不必了。坐吧！”李昭挥手命常欢等人出去了，到上方坐定望着李胜道：“皇叔还是没有好转么？”
　　“哦……嗯。”沧镜有些走神。她不能再顶着李胜的身份了，李胜是皇帝的堂兄，同宗兄妹是不能相爱的。
　　“仙师~”李昭深情地和岳织对望了一眼道：“帮忙给皇叔瞧瞧吧！”
　　李昭多情的眼神和瞬间温柔的语气让沧镜明白了什么。
　　完咯！来晚咯！
　　要是别的人直接杀掉就好了，为什么偏偏是可爱的阿织？不能硬来就只能智取了。沧镜一脸的不开心。
　　岳织大步走到腾王面前，看了半天，回身对李昭道：“他脑子进水了。”
　　“啥？”李昭差点想回岳织一句：你脑子才进水了。看病就看病，骂人干嘛？小时候皇叔对她还挺好的呢！
　　“真的进水了。脑子里全是水，所以人才痴的。”岳织叹气道：“中了很厉害的妖术，没法儿治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沧镜内心虽然毫无波动，但好歹披了李胜的皮子，听说自个儿“爹”没法儿治了，少不得要哭一哭嚎上两声。“哎哟我可怜的爹爹啊~”哭得跟唱的似的。
　　李昭心里才是真的难受，她起身走到李胜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道：“堂兄别太难过，好在你的病是好了。”
　　沧镜感觉肩膀麻了一下。她侧过头望了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又看了看放在自个儿肩头的手。苍白纤瘦的腕上有个镯子，和她藏在袖口下的一模一样，应该也是阿织送的，难怪进宫后一直没闻到伏灵丹的妖气。“谢谢陛下。”
　　“一家人何必言谢？对了，你是怎么好起来的？”李昭有些好奇。傻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说好就好了。按说李胜病愈后该如孩童一般什么都得从头学才对，可她瞧着这堂兄伶俐得很，行事说话皆与常人无异。怎么可能呢？难道是为了明哲保身一直装的傻？现在忽然不装了是打算造反么？
　　“吃了一个道长给的药，忽然就好了。”沧镜不是毫无目的地瞎编乱造，而是在为以后追求心上人铺路。皇帝喜欢阿织，阿织是以道士的身份进的宫，那她也扮成道士不就好了？此举既是成全自己，也是拯救阿织啊！“那位道长十分厉害，陛下若有兴趣，臣兄愿为陛下引荐。”
　　“好啊！”李昭笑着问道：“可用过早饭了？”
　　“没有。”沧镜笑着道。
　　“正好。你还没见过蕴儿吧？在宫里吃了饭再走。”李昭起身走到腾王身后，扶住把手推动轮子往外走。
　　岳织失神着往一旁让了让。她还在想伏灵丹的事，盘算着倘若耗尽仙气能留小皇帝几日？
　　“陛下，我可以和岳仙师说两句话再走么？”沧镜发觉岳织一直恹恹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有些担心。
　　李昭有些迟疑。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好在岳织有事也不会瞒她，不如趁机试试李胜这人。没准这小子真有造反之心，想拉拢她家仙师呢？“当然可以。”她推着腾王到了门外，把门合上了。
　　“世子想说什么？”岳织面无表情地问道。
　　沧镜看了眼门的方向。殿很大，门很远，凡人的听觉又有限，这才放心地道：“阿织是我。阿镜啊！”沧镜抬起手晃了晃被袖子盖住的镯子。
　　“你怎么会？”岳织吓了一跳：“你不是妖吗？宫外的拦妖阵破了？”
　　李昭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居然听到了，这个李胜不是傻小子李胜，是妖假扮的，岳织还认识这妖。可是自己为什么听得到？岳织回宫那夜听到常欢和宫女的谈话，她还以为是夜太静的缘故。不是的，她的听觉似乎比从前灵敏了很多。
　　“没破。用阿盏给我的符进来的，就是这个。”沧镜掏出出入符给岳织道：“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多弄几张？不然以后经常出入皇宫很不方便。”
　　又是阿盏这个名字。李昭轻轻靠在门边继续听。
　　岳织接过符纸看了看：“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总进宫干嘛？”
　　“进宫见她啊！”沧镜指了指门口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就是……就是前世的爱人。”她说得有些心虚。
　　“小皇帝是你前世的爱人？”岳织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在心里偷偷想过，以后托托关系从地府打听出小皇帝投胎的日子，下辈子再续前缘什么的。可到时候小皇帝已经认不出她了，就像现在根本认不出阿镜。
　　“嗯。不过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我得努努力。”沧镜问岳织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没关系的，你大大方方告诉我，咱们公平竞争。”她自信赢得过岳织，虽然岳织善良可爱，可毕竟是块未经人事的小石头，女孩子的心思未必懂的。
　　“没有。”岳织苦涩地笑了笑。喜欢，可是不敢说。
　　李昭静静地听着，听出了岳织的口是心非，倚在门边甜甜地笑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俩两情相悦呢！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没关系，她在你这里受伤的心交给我抚慰。”沧镜想起李昭在天上时的样子，忍不住犯起了花痴：“阿织，你都不知道她前世有多好，又威风又霸道又……”
　　岳织失落地低着头道：“她这一世也很好的。”她不想听阿镜和前世的小皇帝如何如何，真的不想听。
　　李昭在门外听着简直快气炸了。死妖精，你才自作多情，你才会受伤呢！
　　天啊！自己上辈子是瞎的吗？居然跟这妖精好过？皇叔脑子里的水肯定也是这妖精弄的。啊啊啊啊啊！没人性的死妖精！！！李昭气得握起了拳。
　　“她身子不好站不久。咱们有话改日再聊吧！”岳织心情差得不行。阿镜是小皇帝前世的爱人，那她是不是该知趣些断了念想？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啊！然而阿镜人比她美嘴比她甜，而她连喜欢也不敢说出口，小皇帝那么好哄的丫头，一定会变心的吧？
　　“对了。”沧镜亲亲热热地挽住岳织，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打从进来就垮着个脸，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岳织扯了扯沉重的嘴，摇头道：“没有。可能这几日太累了，不太提得起精神吧！”
　　听到这话的李昭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岳织一直忙着找法子救她，没日没夜地看书，确实太累了。脚步声渐近，李昭赶紧走到腾王身后，扶住把手若无其事地笑着问刚出来的二人道：“聊什么聊这么久啊？”
　　“没什么。我先走一步，去接公主过来。”岳织急匆匆地从李昭身旁走过，没有勇气看她。
　　“还是我来吧！不敢劳烦陛下。”沧镜客客气气地从李昭手中接过腾王。
　　李昭心里对沧镜的恨意更深了，此刻只想追上去哄哄岳织。她心里恨得咬牙，脸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朕忽然想起来有件急事要办。常欢，命人传膳，让王爷和世子先用着，朕忙完就过来！”
　　沧镜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李昭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
　　岳织本来想去李蕴宫里，结果稀里糊涂地到了太液池。她根本没心思看路，心里又烦又乱，也闹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是烦，烦得想一头扎进水里。
　　李昭默不作声地跟了岳织一路。她叫了岳织好几声，岳织都跟聋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