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师兄……”苏哲既茫然又感激。她咬咬唇望着年长她十岁的二师兄,有些迟疑,可还是问道:“我与挽香,我们在一块儿……你们就不觉得太……太惊世骇俗么。”其实她还想问,你为何这般偏帮我,偏帮曹幼祺?
说这话时,她与薛挽香手挽着手,只觉得薛挽香将手掌紧了紧,温暖的手心贴着她手心,没有一丝要退却的样子。她也反手,微微收紧了手力,与她十指纠缠。
莫郡铠在几步开外站了片刻,眼底露出几分追忆的样子,末了淡淡道:“我曾有个姐姐,待我很好的亲姐姐。自小我心悦的,她都让着我,我闯了祸,都是她收拾。后来她欢喜了一个姑娘,是家里给我定了亲的一个官家小姐。我爷爷容不下。在我十五岁小成礼那年,我姐姐领着那姑娘离开了家。我父亲带人一路搜寻,眼看着她们俩走投无路跳进了急流的江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我总盼她在这世上的某一处,与她欢喜的人好生活着。我能想见她必然过得不容易,甚至艰辛无比。我今日帮你,是想着兴许上天垂怜,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寻到她。即便寻不到,也希望能如我帮你这般,有人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帮一帮她。”
次日辰时初刻,踢踏的马蹄声惊醒了小城的静谧,君山派众兄弟护着一辆双驷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启程往君山进发。
秋霜漫天,白露纷纷。两日之后,苏哲带着薛挽香,回到了阔别将近两年的君山。
第0章惩罚
薛挽香第一次来到君山,心里颇有些“见家长”的忐忑, 加上曹幼祺和柳卿卿的事儿沉沉的压在心里, 上山这一路行得当真小心翼翼。
君山与其说是一座山, 不如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主峰为见羽。其余四峰分别是东西南北。从山脚到位于见羽峰的君山山门, 还要走三个多时辰的路。于是进到君山派的时候, 西峰的落霞已染红了漫天的云彩。
苏哲当先从马车上下来,推开车门打起帘子,薛挽香披着一袭海棠压底的薄披风,在车子里探出小半个身子。苏哲笑笑,在车子后头搬来高低杌子,扶着她慢慢下得车来。
马匹车辆一律都交给了车夫和小厮,苏哲挽着薛挽香的手, 边走边给她分说:“到这儿进算回了家了,一般骑马会到后门,可直接进到府邸,今儿个是因为大家都许久没回来了, 就从大门这直接进去, 需得走上一段距离。”
山顶风凉, 苏哲背着风口,将薛挽香披风上的软绒帽兜给她戴好,又合了合披风。
薛挽香点点头,任她牵着手,在愈加昏昏的霞光中看到一旁立着青峰巨石, 石上斧砾穿凿,刻着“君山派”三个大字。
远处是一片高低延绵的宇舍亭台,无数的灯笼点缀其间,走得近了些,一众下人穿着统一的灰色短打迎了出来,为首的一个穿着深褐色袍子,老成持重的样子,袖手笑道:“几位哥儿回来了。哲姑娘好。”说着看看苏哲身边的薛挽香,以及跟在薛挽香身后的喜儿,依旧温和笑着:“两位姑娘好。”
“杨叔。”王予沛冲他点头打过招呼,环顾了一圈,视线在薛挽香身上顿了一顿,回头道:“我们先去给师父师娘请安。这位薛姑娘是我们的客人,你让人收拾个厢房出来给薛姑娘用。”
“不用了。挽香跟我一块儿住。”苏哲捉着薛挽香的手一点儿不放,看她大师兄拧着眉就要开口,她立即续道:“我那儿宽敞,挽香住我房里,我且睡在外间小榻。喜儿可以跟凝玉她们住就好。”
王予沛看了看她俩,心里着急着见师父师娘,便没多说。
苏哲扬着笑对先前说话的那位管家道:“杨叔,我先去见见师父师娘。劳烦您派个人送我朋友到我屋子。我晚些就回去。”
她说着捏了捏薛挽香的手心。“你回去歇歇,我一会儿就回来。”
杨叔乐呵呵的应了:“哲姑娘的屋子怎好让小子随便去的,老仆送两位姑娘过去便好。”
薛挽香自幼承父亲教诲,女孩儿家的温良恭俭几乎是刻在骨子里。虽然初来乍到极不欲与苏哲分开,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乖乖的点了点头。
校场左右高高挑着两行灯笼,君山派一行弟子拾阶而上。杨叔目送他们走上阶梯,退开一步道:“薛姑娘,老仆送您去哲姑娘的屋子吧。”
薛挽香盈盈一福:“谢谢杨叔。”
杨叔接过一个总角小子递来的灯笼在前边引路,不多时走到一处大宅院的仪门处,门里两个婆子迎上来,杨叔和她们嘱咐了几句,婆子一叠声的说好,杨叔冲薛挽香颔一颔首,自去不提。
垂花门的两边连着抄手游廊,此时天色已渐沉,内宅里庭院深深灯火辉煌,两个婆子都是四十前后的年纪,打着灯笼引着薛挽香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沿途偶有丫头路过,见着她都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一个婆子跟在薛挽香身旁,边走边笑:“这宅子许久没有陌生客人来住了,即便门派里来些切磋武艺的江湖人,门主也都会安排他们住在外头的屋子。姑娘生得好模样儿,丫头们久不下山,难得见着了,自然纳罕些。”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一处独立的院落,朱红色的院门两旁都挂着灯笼,薛挽香抬头看去,只见门楣上书着“渊澄”两字,字体古朴厚重,倒不似寻常闺阁楼亭。
婆子在门上拍拍门环喊了句:“凝玉姑娘在么?哲姑娘的客人来了。”不多时一个穿着挺讲究的丫头跑了出来,先福了一福,再听婆子说话。
“这是哲姑娘院子里的掌事丫头,叫凝玉。凝玉姑娘,这是哲姑娘的贵客,薛姑娘。”婆子两相都交代清楚,行了礼,也退出了院子。
跟着薛挽香走进渊澄阁,喜儿暗暗咂舌。姑爷家的派头,不比临淮城的柴府小啊。单是君山派这座大宅子,就不知占了不知多少地方了。
凝玉听说这是自家小姐的贵客,忙客客气气的请到屋子正堂,小丫头们围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凝玉将她们呵住了,一壁叫人拿点心,一壁叫人到厨房传热水。
“薛姑娘安、喜儿姑娘安。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凝玉说着请薛挽香上座。
屋子里的陈设显然颇费了一番心思,两处屋角还摆了几盘墨兰,打理得很好,显得生机盎然。薛挽香一直以为苏哲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即便得君山派掌门人夫妇收养,也从没想过是这般高宅大院,竟如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可怎的初见面时她就那般落魄呢?”薛挽香在心里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苏哲回来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薛挽香刚沐浴出来,和喜儿一道整理着婆子才送来的行李。
凝玉上前道:“姑娘可回来了。可用了膳?”看她蔫蔫的,忙叫丫头又去抬热水。
“用过了。师父师娘今日持素?”苏哲掐了掐自个儿后颈,略显疲惫的道:“别着忙了。随便收拾下,明日再说罢。”
一时进了里屋,看到薛挽香就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屋子里,手里还抱着一叠干净整齐的衣物,忽而觉得美好到不真切似的。
“回来了。”看她一回来就呆呆萌萌的样子,薛挽香将衣袍递给喜儿,走过去在她耳垂揉了下。
喜儿抿着笑低头出去了。苏哲坐到靠椅上,长舒一口气,挨在薛挽香软软的胸前。
“给责罚了?”薛挽香抚着她柔顺的秀发。
苏哲摇摇头:“大师兄如实说了小师妹不愿回来,师父没说什么,师娘问了几句,陈皓说漏了嘴。”
“然后呢?”
“然后师娘说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做论处。”苏哲捂着嘴打个哈欠。
接连的赶路实在累着了,这天晚上并无别话。俩人这段时日以来日夜相处,诈然分开,都有些不惯,可苏哲想着,她要好好的领着薛挽香去见师父师娘,在此之前,还是表现得守礼些的好。薛挽香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丫头们伺候梳洗之后,薛挽香住在了主屋苏哲的床榻,苏哲睡在外间丫头守夜的小榻上。
次日大早,天边露出一点蟹壳青色,苏哲翻身起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凝玉在相连着的厢房里看着小丫头往铜壶里倒热水,见她自己进来了倒是一笑:“还想着要不要去叫你起榻,不想你自个儿过来了。”
苏哲接过巾布抹了把脸:“挽香还未起呢。她身子弱,让她多睡会。我就在你这梳洗吧。”
原来君山一派的惯例,每日早晨,无论刮风下雨,到了点儿定是要去练武场练武的。苏哲跑到练武场时师兄们几乎都来了,依着往日的习惯,先绕着山头跑一圈,回来才用早膳。
大伙儿都习惯了,一圈跑下来没太大感觉,回到主屋时苏哲和陈皓小小声的说着话,小丫头捧来早膳,苏哲一看,诶?怎么又是白粥?师父师娘今日继续持素???
潦草的用过膳,师父曹沫生没发话,一个人都没敢走。王予沛看看师父的脸色,领着一众师弟师妹,又回练武场练功去了。
昨儿个饿了一晚上,今日里再饿了一上午,陈皓当先要哭,二师兄使了个眼色,他不再做声,老老实实的跟着该干嘛干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门主夫人秦诗语派人请了薛挽香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话,又说本该让苏哲昨日引见的,只是彼时天色太晚,改到了今日给他们接风。
薛挽香对着曹门主曹夫人浅浅一福,道声叨扰。既小家碧玉又落落大方。
秦诗语越看越欢喜,开席时留她坐在身边一张长几前,又许了苏哲在次一张长几上作陪,其他徒弟依次排列下去。
前堂宽敞明亮,君山派排得上号的嫡传弟子并不多,跟葫芦娃似的七兄弟,加上苏哲和薛挽香,一共占了九张长几。
过不多时就有丫头捧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一盘一盘的摆在门主和门主夫人面前,再过一会儿,薛姑娘面前的长几也都摆满了。
苏哲和师兄们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望着,好一会,终于又进来了一溜儿丫头,手里都捧着漆盘,盘里一盅一盅的……全是白粥!
苏哲眼皮一跳,看到丫头们齐齐退了出去,她的师娘秦诗语,眉眼弯弯的对薛菇凉道:“这道银针盏翅是君山上特有的菜色,薛姑娘尝一尝,可喜欢。”
高堂上三张长几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香气一阵一阵的扑面而来,陈皓听到一片咕咕咕的叫唤,也不知是自己的肚皮还是师兄师妹的肚皮。
秦诗语一面说着一面笑盈盈的冲着座下弟子抬抬手:“用膳啊。你们不是饿了吗?”
苏哲看着面前接连三顿连颗咸菜都没有的白粥,俊秀的小脸蛋几乎要皱成一团包子,脑海中却幡然醒悟:这才是私放了小师妹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