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甜的心事
“那麻烦师父了,我去收拾它的口粮猫窝什么的,都是备好的,师父不用操心,每天出门前放盆猫粮和水就行,它饿了会吃,也会自己玩。”
闵玥是个生手,关于宠物的养护知识,一知半解,养育方式接近放养,十分潦草。好在胖胖生命力顽强,一天天茁壮成长,到闵玥家里几天就吃胖了不少,真对得起它的名字。
许脉没养过宠物,细心记下闵玥零星几句嘱托,提上猫笼准备走。
闵玥带上钥匙,提着猫粮猫砂和猫窝猫盆,也跟着出门,一路送下电梯,送到许脉车上。
临分别前,闵玥才想起:“师父怎么知道我住哪一户的?”
许脉扣上安全带,回头道:“第一次送你回家的时候,你跟门卫报了楼栋和门牌号。”
闵玥回忆了会儿,还真有这么件事,那次沈霏放了她鸽子,却意外地促成她和许脉一起看了场电影。
她还记得影院的温度很低,许脉用蚕丝披肩把两人包起来取暖。当时觉得许脉那么遥不可及,而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许脉的“自己人”。
这么想着,闵玥勾起了嘴角,许脉伸手在她的脸捏了把,道:“快回去吧,睡一觉,别多想,有事打给我。”
“好,师父再见。”
闵玥在家睡了三天,睡得昏天晕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中间短暂地清醒了几次,还是沈霏、陈思恬她们上门慰问。
生怕她低落到绝食,几个人轮流带外卖投喂她,吃饭时免不了打抱不平,吐槽那位患者和他的家属,另外安慰闵玥,吉人自有天相,别太忧心。
从她们的讲述中,闵玥得知,男孩的家教极为严格,一直不敢对家人坦诚自己的性倾向,年纪又小,没有社会经验,被交友软件上认识的男朋友给骗了,事后对方才坦白自己有艾滋,跟他在一起只是出于报复社会心理。
男孩当即崩溃了,家人察觉异常,翻看他手机,得知了来龙去脉,不仅不送他就医,反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逼他做个普通学生,正常上学、生活。
被欺骗感情,还伤了身体,男孩本就无法消解情绪,又被家长痛骂丢脸、视为社会渣滓,更加心灵受创,却偏偏还被迫假装天下太平,他心理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终于,在学校组织的体检前一晚,他撑不住了,试图用一把刀结束人生,这凉薄又煎熬的人生。
闵玥觉得他可怜,但一码归一码,他母亲刻意隐瞒的行为依然可恨。善良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可怜,就蓄意让别人也蒙受不幸,活成什么样是自己的事,没人有责任为你买单。
沈霏愤愤不平,甚至提议要动用关系去告那对母子,被闵玥拦下了。
她也恼怒,并且不打算谅解,但起诉是一件麻烦事。她能以什么理由去告呢?传播性病,故意伤害,还是危害公共安全?
看似都沾边,但其实很难定罪。而且现阶段,她的首要任务是吃药、接受检查,其他所有事,包括被人故意伤害这件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三天后,闵玥在脑袋睡扁之前回到门诊上班。她不去追究,对方也没有登门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是原谅,就只是算了而已。
重回工作节奏,闵玥久违地点开了心外科天气预报群,发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师父情绪十分不好。
只想吃小甜饼的老阿姨:【今天墨爷脸色依旧特别差,阴云密布。】
想撞豆腐的邓丧丧:【我不会告诉你,昨天我跟墨爷上手术,被批评到怀疑人生,恨不得重新考大学换个专业。】
摘心的胡一刀:【小明月还要歇几天才回来上班?她再不露面,可能在她的检查结果出来前,我就先心梗了。】
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刷起了晴天娃娃图片——哦不,是自己的表情包!
满屏自己的丑照,不忍直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偷拍的,表情相当傻,头顶还PS上一个大太阳,傻上加傻。
闵玥无语地敲下回复:【我回来上班了……这表情包怎么回事?可以换一个吗?】
三人自动忽略后半句,只关注闵玥终于回来了,欢呼雀跃,把她弱弱的抗议刷到看不见。
想撞豆腐的邓丧丧:【中午一起吃饭啊!我跟墨爷上手术去了,回聊。】
这个点进手术室,再快也得下午才能出来,能赶上午饭吗?闵玥嘀咕几句,见师兄走进诊室,便收起手机,开始工作。
12点半,上午的门诊结束,闵玥去食堂坐着等到1点半,眼看着各档口都打扫卫生准备收摊了,都没见到他们人影。
确认他们赶不上午饭,闵玥像往常一样,打包了几份快餐提去病房,放进值班室,然后走回休息室,反锁了门。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闵玥解开口罩,放心地喘了口气。
她也知道艾滋病不会通过飞沫传播,但总觉得自己是颗行走的隐形炸.弹,万一不小心炸了,医院人来人往,会波及到很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影响到别人,一次性口罩都戴了三层,闷了一上午,憋得肺叶几乎都扁了。
深吸慢呼,反复几次,挤压在一起的肺泡重新鼓起,胸口不再那么憋闷。但刚好受没多久,听见扭门锁的响动,闵玥又立即把口罩戴回去了。
许脉开门进来,视线跟坐在门后的闵玥对上,两人俱是一愣。
许脉的视线久久地凝视在口罩上,闵玥戴口罩的动作一顿,又缓缓地摘掉了。
师父是不一样的,师父跟自己喝过同一杯水,在她面前,自己不用层层防备。因为,她们是“自己人”。
闵玥将口罩叠成厚厚的一团,起身塞进兜里,问:“师父吃饭了吗?值班室有盒饭。”
不用明说,一定是她买回来的。许脉没回答,关上门,反问:“你吃了吗?”
闵玥摇头,她其实不太吃得下。阻断药的副作用很明显,她开始拉肚子、起疹子,嘴里还有股挥之不散的苦味,喝柠檬茶都品不出丁点甜,吃饭更是味同嚼蜡。
许脉好似未卜先知,问道:“嘴里苦吗?”
闵玥诚实地点头:“嗯。”
许脉开衣帽柜,从里面拿出一大袋牛奶糖,撕开包装,掏出两粒,其中一粒喂进了闵玥嘴里。她自己也吃了一粒,问:“甜么?”
闵玥摇头,她闻到了奶香,可甜味却仿佛迷了路,左突右撞,找不到味蕾。
怕许脉失望,她故意开玩笑:“师父吃的那颗更甜。”
许脉笑了笑,这机灵鬼故意给她出难题。又剥了颗糖,放进闵玥嘴里:“这样呢?”
两颗奶糖含在嘴里,换做普通人,早就喊齁甜了,闵玥抿了抿味道,犹豫地答:“还好。”
许脉继续剥,喂给她第三颗糖,作势又要剥第四颗,闵玥赶紧阻拦:“甜了甜了,师父不用剥了。”
许脉盯着她看了许久,悠悠说到:“不够甜就跟我说,不论是糖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说得很突兀,闵玥左右想了想才明白,许脉是在回应她开的那句玩笑。
闵玥静静地听着,不太敢往心里搁,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假如有一天,自己不满于吃糖了,想要更多呢?
不想要糖,也不想要别的什么,只想要师父的心呢?
闵玥不傻,她知道许脉对自己好,无条件地宠溺,她很感激,但也暗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宠坏,变得不知满足,一天比一天贪心。
如果自己真开口去要,师父会是什么反应?
闵玥不敢肖想,那太过胆大包天,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的这颗心,除了许脉,谁都不给。
第43章 平安夜
回到门诊上班后, 闵玥的生活前所未有的规律, 早八晚六, 准点上下班, 周末休息,宅在家或者出去玩都可以, 每天定时吃药,两周去疾控中心查一次血, 自然而然养成了习惯。
医务科私下找过闵玥, 问她需不需要心理疏导, 院里可以帮忙安排。闵玥谢绝了,她并不需要, 因为——
许脉喂的糖, 能抵消心里所有的苦。
那件事之后一个月,闵玥接受了HIV抗体和抗原联合检测,结果为阴性, 基本可以确认没有感染。
心外科为闵玥摆了一场庆祝宴,洗晦气, 迎接新生活。
闵玥把小猫从许脉那儿接回来, 二十多天没见, 它整个猫长大了一圈,简直都认不出了。
闵玥也逐渐接手病房的工作,但三个月的那次检查还没做,保险起见,她暂时只写写病历、开开化验单, 不上手术台,仿佛变成了心外科的文秘,或者说后勤人员。
天天对着资料看得两眼发花,见别人都有手术可做,闵玥羡慕得眼冒绿光。换做以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有渴望上手术的一天。
许脉看出她的心思,帮她报了名,让她去参加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的培训,既是学习,也是散心。她回来的那天正是冬至,刚好,三个月的期限也到了。
回程第二天是周末,闵玥休整了一天,泡了澡,理了发,买了新衣服,等到周一清早,画好淡妆,对着镜子笑了笑,出门迎接命运的宣判。
刚上电梯,接到许脉的电话:“出门了吗?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闵玥坐电梯到负一层,推开防火门,便看到许脉的车停在正前方。爬上车,闵玥问:“师父怎么来了?”
“我请了一天假,陪你去。”
许脉言简意赅,闵玥心中一暖,师父是怕自己一个人害怕,特意来作陪。
从闵玥家到疾控中心要跨越一条江,正值工作日的早高峰,桥上堵出长龙,花了近一小时才到目的地。
许脉把车停在院子里的露天停车场,没急着熄火,转头看向闵玥。“需要我陪你上去吗,还是你想自己过去?”
“外面太冷了,师父在车里等就行。”闵玥其实很紧张,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她仍手脚冰凉。
许脉侧身按住她的手,用力握紧,而后轻轻放开。“去吧。”
闵玥下了车,裹紧毛呢大衣,逆着风往门诊大楼走,走到自动感应门前,转身回眸。
许脉坐在车里,一直静静地望着她,平静而有力量。即使隔着半个院子,闵玥也感受到了无声的支持与沉静的安慰。
闵玥回应了一个安心的微笑,转身朝里走。
挂号,抽血,送检,这套流程做了许多遍,十分熟稔,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线。闵玥垂着视线从手扶电梯下来,转弯,准备走去自助打印机那儿等结果。
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许脉。
闵玥疾步上前。“师父。”
许脉在盯着液晶屏幕看,上面滚动显示待领结果的患者姓名,她看得很仔细,生怕漏掉闵玥的名字,听见有人叫她,才滞后半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