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樊听着人鱼的叫门声，一开始有委屈有自责, 听着听着却眼皮子打架，慢慢入睡。
　　所以顾愉的技能大概只能用于——
　　催眠。
　　被人鱼柔软而勾人的声音“哄”睡着之后，第二天黎樊睡到个自然醒，没有闹钟来吵她，醒来以后神清气爽，就连昨天夜里的小情绪也飞了个精光，又是一个元气满满的自己。
　　黎樊一蹦一跳地推开卧室门，走出去又推开大门，确认了邻居还在大麻袋里，并且扑腾得挺欢。
　　黎樊用手背敲了两下袋子，就像在敲门：“嗨，活着没呀？”
　　麻袋里传来哭嚎：“活着呢活着呢，黎樊妹妹你放我走吧，我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动不该有的心思，求你了！”被打了个半残，越狱加两次吃/人鱼未遂，他鬼知道重新回到牢里要关多久。
　　黎樊笑眯眯道：“叫什么妹妹，叫姑奶奶也不行，我答应人家要把你送回管理处，就绝不会食言。”她转头，望向走到她身边不远处的女人，微微一笑道，“对吧，女主？”
　　这一声“女主”叫得既亲热又疏离，顾愉心念一动，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动声色地跟着点点头，尽管麻袋里的人看不见，又应了一声：“嗯。”
　　黎樊的好心情不过是种回光返照，全靠要把邻居送回去的一口气支撑着她，不去想别的。就算人鱼女主的鱼尾化成双腿，稳稳当当地坐在她的小电驴后座上，就算女主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也不能动摇黎樊半分。
　　掩耳盗铃这个词说的就是此刻，黎樊凭着忘我的境界尽可能地无视这条粘着她出来的人鱼。她就要出发了。蓝色小电驴说小也不小，平常车后背能满满当当塞下十几个快递，现在换成了一个女主加一麻袋邻居。
　　顾愉搂着黎樊的腰，头上戴着黎樊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海猫快递的头盔一顶，感受了一把风驰电掣的速度。
　　循着地址，她们很快来到了陆上治安管理处。将邻居直接扭送到这里之后，黎樊松了一口气。工作人员告诉她，邻居的情节恶劣，属再犯，又越狱，数罪并罚，关上五到十年没问题。
　　黎樊与顾愉正要离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黎樊女士，您还没有进行财产登记和监护人证明。”
　　“什么财产登记？”黎樊一愣，反问道，“我现在两手空空，就差负债啦！”
　　工作人员扒拉了几下平板电脑，将新闻内容呈现到二人面前，新闻上的图片赫然是顾愉的脸。
　　听说这张照片是王豪趁人鱼不备的时候偷拍的，手抖拍糊了些，看配合着人鱼的颜值，居然产生了强烈的朦胧美。
　　工作人员看看顾愉，又看看照片，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私自捕捉人鱼的王豪花重金让自己免除了牢狱之灾，给工作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条人鱼的脸也让人无法忘却。
　　“这位女士，应该是人鱼族吧。”他开口询问，语气却很肯定，为二人进行了一番简短的科普。
　　人鱼是海里的王者，上岸后依从陆上城人类的管辖，也拥有所谓的“鱼权”：捕捉、伤害甚至食用都是违法的，轻则拘留，重则丢进牢里五十年；并且吃了人鱼也没办法长生不老，仅仅是有钱人的猎奇和偏执想法罢了。
　　在陆上的人鱼却不享有完完全全的人类的权利。更少的义务意味着更少的权利，人鱼只有限制性的权利，一经发现上岸，便需要一个特定的监护人兼担保人。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对看起来心宽体胖、很有爱心的黎樊说道：“如果您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申请圈养这条人鱼。或者您可以为她寻找一个额外的监护人。”
　　“人鱼是十分脆弱的、极其珍贵的物种。”
　　在工作人员这里，黎樊又得到了对一件事的肯定，那就是真的有不少人惦记人鱼，想吃人鱼。为了保护这个要攻略的顾愉不被吃掉，顺利进行任务，黎樊跟着工作人员到楼上去做了登记，正式成为了这条人鱼的“饲主”。
　　说来也奇怪，身为一只猫，却签了一式两份沉甸甸的证明授权书，圈养了女主，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黎樊晕晕乎乎地从管理处出来，一手捏着协议，一手牵着女主，快要想不起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是对人类垂涎人鱼的愤怒？是对人鱼的同情？还仅仅是因为她给她的感觉太像她的小鱼干儿，自己舍不得她遭遇危险？
　　不管是为什么，她现在成了饲主。饲主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她们互相有了缘分，有了联系，是彼此特别重要的人。
　　黎樊勾起了一个笑，内心却千！疮！百！孔！她跟别人签证明书了，就像签了婚书，背叛了顾愉，背叛了那个说要一直喜欢的人。
　　“直接回家吗？”
　　感到腰上又圈了两条人鱼胳膊，黎樊摇摇头，声音平稳地答道：“买酒。”
　　不为解千愁，只解一愁，一醉方休。她有身为猫的骄傲，有与恋人立下誓言的倔强。她好想醉死又醉醒，醒来她还在小鱼干的怀抱里，与她做最快乐的事。
　　买酒？顾愉却是误会了。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又把黎樊搂紧了一点。签了协议要喝酒庆祝，她也是没想到。黎樊有这个兴致，她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顾愉的这份高兴在傍晚戛然而止。黎樊准备的是一个人的食物，一个人的餐具和一个酒杯。酒杯旁有一瓶造型古朴的大酒瓶，四溢出阵阵烈酒的香气。上面写着“木天蓼”三个毛笔大字，明显是为黎樊自己准备的，不是给她的。
　　小傻子的闹别扭期限也太长了！顾愉头大地叹息一声，自觉地滚入浴室，变出尾巴泡水。如果她也是只猫，想必就是团成一团，圆润离开。这是由着她的最后一次任性，等黎樊饮完这些酒，她就抓住黎樊命运的后颈肉，找她好（qiang）好（xing）聊聊。
　　时间从傍晚到了大半夜，黎樊啪叽一声从饭桌旁的椅子上滚落到地板上，原本的人形也快要维持不住。
　　她大声唱着不成曲调的《南乡子》，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句：“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
　　这鬼哭猫嚎的歌声惊醒了顾愉，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睡觉睡一半被小傻子吵醒的闹腾。
　　“黎樊，我们现在谈谈！”这只神经猫再闹也有个限度，顾愉握紧双拳，绷着肩膀与脸颊，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出来以后，顾愉先是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紧接着又看到了醉醺醺的黎樊。
　　黎樊喝了个大醉，东倒西歪仰靠在椅子上。她醉眼朦胧，看到最喜欢的人来了，露出了不完全的笑容：“顾……愉！”
　　顾愉把黎樊公主抱起来，重新放回沙发上，费了不少劲儿。肥猫不是白叫的，让顾愉觉得自己的腰不太好，她可能是人鱼族里第一条把腰闪了的人鱼。
　　她也跟着坐下来，手腕支着头，望向酩酊大醉的小傻子。
　　“顾愉，顾愉……”
　　“我在呢。”
　　黎樊每叫一声，顾愉就回应一下，仿佛这样就能安慰已经醉得不行的对方。到这个世界之后，重新相遇之后，黎樊就很少喊她，更不用说喊她的名字，现在却像坏掉的水龙头，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不止叫名字，黎樊还跟顾愉讲，她有多想她，她与她的每一幕，有一些甚至是顾愉从来没有听黎樊说起过的。
　　“我把你胸衣扯下来的时候以为你肯定要扇我巴掌，谁知道你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你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带我去看猫，你跟我喵喵叫，你的叫声就是在跟我求爱，在猫语里是‘我要娶你’的意思。是你先喜欢上我的，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我会吃你和你师妹的醋哦，你明明说过要娶我了，还说娶师妹！我跟你讲，我吃醋起来你控制不了，我不踩你的奶，你也别想撸我的毛。”
　　“幻境中我也只想着你，可是你的幻境里只有别人，我很不开心的，可是我不说。”
　　“身为猫是我的尊严，我的骄傲，可我愿意对别人隐瞒，我想只有你知道我是猫。”
　　“你是我的小鱼干儿呀，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喜欢上那条臭鱼，我只喜欢你的，顾愉……”
　　顾愉听着听着，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扶着黎樊的手也改为搂抱，将她的傻猫拥入怀里。
　　黎樊对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喜欢，误会自己是不同的个体，才在这段日子里千方百计地用自己的方法抗拒着她示好的信号。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的，她醉得不清。顾愉听了却止不住地笑，红了眼眶。原来小傻子什么都没忘，把每一件事都当成珍贵的宝物，放在心头上。
　　她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鱼同猫讲了这么多日子，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论木天蓼酒的功效【手动斜眼，发出河蟹的声音】
人鱼很珍贵，樊樊你要珍惜啊！
某倾：（对手指）十一节后要入V啦，跟小可爱们提前说一下，谢谢大家的陪伴，让我码字的时候更有动力了，希望入V后也能见到各位【深情鞠躬】【被揍(￣ε(#￣)☆╰╮(￣▽￣///)】

　　☆、第三十六章

　　原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前的那一个人。她不相信她，是与她一起经历过欢笑与痛楚, 拥有完整记忆的那个顾愉。
　　黎樊对着顾愉说了好多话, 撒了无数的娇, 抱着顾愉, 在她的肩窝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眼泪鼻涕蹭了顾愉一脖子。顾愉红着眼，勾起唇，用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黎樊的后背, 轻声哄道：“你没有喜欢上别人, 你的小鱼干儿一直在这里呀。樊樊，不要怕。”
　　直到黎樊变回黑猫，蜷成一团煤球在顾愉怀里睡着了, 顾愉将灯关了，摸着黑坐到了黎樊的床上。她撸着猫, 从耳朵尖摸到尾巴梢, 一下又一下，平稳而温柔，就这样从天黑摸到了天亮。
　　什么因果, 什么轮回, 都比不上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来得重要，即使对方只是一只卖萌撒娇爱嘤嘤嘤的皮皮猫妖。
　　顾愉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就是顾愉, 而不是轮回，觉得当初深沉地说着的话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证明自己是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她丝毫没有畏难情绪, 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她就可以和黎樊完美“团聚”，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鼓舞人心？
　　直到黎樊睡醒，睁开双眼，用黑爪子捂住黑黑的毛脑袋，发出一声宿醉的嘤咛，顾愉都还在考虑要跟对方说点什么来自证“清白”，彻底解开黎樊的心结。
　　醒来的黎樊清楚地记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人鱼对她说“樊樊，不要怕”，记得她化成凡人的双手在自己的头颅和后背上抚摸过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