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Veleno药
童言突然笑了,“不行,不行了。我有点饿,没气力……”从汹涌的波涛中挣扎起来,手撑着沙发,迷轻就躺在她两手掌之间。
迷轻笑着从唇间轻唱:“Si tu ne m'aime pas si tu ne m'aimes pas je t'aime(如果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我偏偏爱你)……”拨弄着童言额前的碎发,轻轻啜吻她的鼻尖,“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童言笑着,“想演卡门么?”
迷轻抱着童言的颈脖翻坐起来。“我去买菜,车钥匙给我。”
童言支着首,躺在沙发上,“门口柜上第二层。要不要我一起去?”
迷轻说着“你养养身子。”来到柜前,上面放着一把奥迪的钥匙,后面是自己的16岁的照片,瓦岗的门前,童言拘谨地站着,一旁的人就像个妖精。迷轻不禁一笑:“哪儿停着呢?”
童言确实有些困,沙发靠枕盖着脸,“地下车库负一,C区a982,那部RS6 Avant就是……车牌号……你生日……”
迷轻笑着勾鞋子,童言从朦胧中挣起问:“你考驾照了?换了牌没有……”
也不见回答,人早下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的水滴提示音吵醒的。童言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将手机放在茶几子上,就那么“滴儿——滴儿——”不紧不缓响地童言脑仁疼。
电视还开着,屏幕静止在字幕上。她从被中伸出手,迷迷糊糊摸过手机,16点35分。微信上显示着25条信息。
童言拧眉支起脖子,里面是23条推送和2条信息。
2条信息是一个叫“Loptr”的人发的,头像是Tom Hiddleston。
童言想了片刻,不知道对方是谁,第一条是15点08分发来的,和第二条几乎是一个时间。写着:“bingo,找到你了。还记得我?”
第二条是:“不好意思,我推测你是愿意加我,只是忘了账号,所以……”
童言慢慢输入道:“你是——那个兼职大学生?”
对面没有回应。
童言放了手机,门口的鞋子显示人已经回来了,她唤道:“轻轻……”
好一会儿,迷轻回道:“我在厨房,你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饭桌上放着七八道菜,姜米花雕蒸肉蟹、香菇油菜、红烧鲫鱼、油焖大虾、金沙玉米、清炖牛肉汤……迷轻从厨房端着一锅黑米粥走出来。
童言有些愣怔,迷轻典型是个大小姐,十指不碰阳春水,从小就在国外成长……这一手菜,怎么学的?童言笑着坐了,拈起筷子试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好。“你是……交男朋友了?”童言咬着筷子,“还是中国的?”
迷轻淡淡微笑着,脸上并不是高兴的神态,手支在膝上,压低了腰,“啊”地一声,示意童言给她尝尝。童言将菜喂进迷轻嘴里,迷轻说:“我的嘴只吃过你喂的东西。”
童言慢慢抽了筷子,“爸爸怎么样?”
迷轻爬在桌子前面,拿勺子喝粥,“不知道,好久没见过了。”
童言为自己盛了粥,问:“没再婚?”
迷轻说:“有些人,就不适合结婚,别害人了吧。”
童言问:“你在学校生活怎么样?钱够花吗?”
迷轻手上的勺子停了,半晌,“刚买菜的钱,我从你钱包取的。”
“你不够钱花,怎么不问我?爸爸呢,不是定期给你生活费?你也不能太浪费了,你还是个学生,要懂得勤俭节约,该花的地方不能省,不该花的地方……”
不经意一抬眼,只看着迷轻匆匆地在脱衣服,童言放了碗说:“你干嘛?”
迷轻说:“花你一点钱,你就这么多话,我肉偿……”
童言拧眉瞪眼,兜手扯过迷轻,一件件地给她往头上套,“那里来的这种奇怪思维?你当你是什么?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迷轻就笑了,抱着童言的颈坐在她身上,“你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我是个学生……”其中一个字,说地轻不可闻,然而整句话莫名就只剩下那个字。
童言笑着转过脸,有些无辞可对。迷轻说:“爸爸经济遇到些困难,我在哪里勤工俭学了很久了。炒菜也是那时候学的。”
童言道:“你在中国馆子给人帮忙炒菜吗?”
迷轻亲她的嘴,“差不多。”
童言忽然心疼难耐,拉过她微瘦的手,再不是记忆中饱满的小手。童言几乎哽咽,“都是我不好……我该常问问你的。”
迷轻眼眶也有些红,没有哭,只是坐着不说话。
童言心中估惙着——这是六月下旬,疑惑问:“你这时候回来,不张罗毕业考试吗?”
迷轻摇摇头。
童言直觉不对,压低声问:“你该不是……辍学了吧?”眼看着迷轻低下头去,心急握住了她的肩问:“是没学费所以辍学了?”
迷轻说:“我病了一场……学费的钱……全用了看病……坐飞机的钱,也是问人借的。”
她的语调很轻,像个和妈妈坦白的孩子。童言的心仿佛被什么绞了一下。心酸自责一拥而上,将手推开了她,去茶几前拿手机,“我打电话过去和你学校联络一下,你不能就这么辍学,你还这么小,最后一年,不能功亏一篑……”
中国比俄罗斯快5小时,童言交涉了一个多钟头,校方坚持由于此次迷轻在校表现恶劣,来去并无任何交代,坚决不予以通融。童言又打了五六通电话,找到了当地的好友,联络了当地几个有名望的人士帮忙说情,弄到晚上八点,终于令到校方软口,考虑迷轻的天资有目共睹,补了一个长期病假,明年和新生一道,课业,重考,学费一样不能少。
童言的朋友因此事又额外推荐了她一个私人著名芭蕾教师,所费不赀,但效果出众。大约也在人情之内,不可拒绝。每周三堂课,在圣彼得堡,其余时间自己练习。
弄完一系列的事,已是九点半。迷轻热了菜,伸筷子给童言夹菜,“每周三次,我不是要坐飞机来去?花好多钱……”
童言抬起头,“我让朋友为你租好房子,其余你不用担心。”
迷轻将筷子一掷,“你又要扔开我?!我不去!”
童言看着她使性子,低着头吃了两口粥,笑着说:“我要做一款香水,这次定向是‘日本’,名字叫‘nazo’……”
迷轻已扭身下了座,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童言撂开一桌菜,斜靠在门框。迷轻来时的行李很少,她在收拾她仅有的衣物。童言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我话还没说完。这款香水制作的时候,需要它的灵感在身边。”
迷轻动作缓了一些,跪在地上细致地叠袜子,抚平了,袜口对着袜尖,中间压一道痕,再折一次。
童言道:“我陪你……”
迷轻想笑又忍住,低垂着脸说:“叠袜子还需要人陪。”
童言想起一事,道:“小同学,请教你……为什么我的微信没有允许就加上好友了?”
迷轻说:“你自己没有设置加好友验证啊!”
童言问:“你吃饱了没有?”
迷轻的眼神都是羞涩,咬着嘴唇娇滴滴道:“什么啊……”
童言说了一个“你”字,吭哧笑了,想要说话,又觉得好笑,只是停不下来。眼见迷轻要生气了,才说:“你吃饱了。我们出去买东西。”
童言的母亲香取水上是个名流私生女,日法混血儿,美的甚为妖异。哥特洛丽塔那种调调,幼年开始画画,年轻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情人,打造了一身名气。不到三十岁,已经是誉满东京的天才画师。童言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洼冢海风,同母异父,父亲是东京的商业巨子洼冢琦原,他是独生子,人很谨慎,和童言不多来往。
童言的父亲童高是个香港人,落魄搞摇滚的,一身才华,无人赏识。行内人都喜欢“玩”音乐。他父亲见不得别人说“玩”字亵渎音乐,谁说打谁。爱喝酒,喝醉了六亲不认。颓废浪子的那种风格,让童言的母亲大肆迷恋了一番。谁知她母亲怀着童言,童高又迷上了另一个女人,毅然决然地和她母亲分手奔向爱情了。
童言十四岁,香取水上遇见迷轻的爹迷崇远,一个有着意大利灵魂的中国赌徒。一个能用歌声让女人高潮的男人,任意歌剧里的咏叹调信手拈来,浪漫的无可救药。那时候迷崇远还没有落魄,又肯在女人身上大花心思。带着不差钱的香取水上四处游玩寻觅爱情。抛下了七岁的迷轻和童言在海岛自由跑,也不担心孩子会不会掉下水之类的,虽说Amalfi Coast的海岸,终年要赔下不少性命进去。迷崇远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迷轻小时候就长得美,是那种引人犯罪的美。仿佛不论老的小的,是男人,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打一些主意。
童言稍不注意,迷轻就被猥琐老头子抱在怀里亲,或是被小男孩追逐着掀裙子。
童言认为这是她妹妹,做姐姐的有义务保护妹妹。然而那时候,迷崇远和香取水上还没有结合。
随着这个妹妹逐渐长成,迷崇远和香取水上的爱情也走到尽头。迷轻和童言在Amalfi Coast暑假的岁月,是最幸福难忘的。
迷轻敏感早熟,十六岁,开始流露出对女性的向往。她三番五次地勾引暗示,终于把童言逼急了。童言觉得自己和那群猥琐肮脏的人没有区别。甚至比他们更恶心。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一开始,对迷轻的保护欲,就是来源于对她的渴望与痴想。
她从迷轻身边逃走了。偶尔见一次面又匆匆作别,迷轻以为她和自己不一样。着实痛苦了好久。
童言记得迷崇远遗忘过的每一个关于迷轻的日子,给她送礼物,一次不落。
小卡片手写着“ Il sole per il giorno, la luna per la notte, te per sempre,Ti。(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永远的你)”
迷轻许多年生活在童言的若即若离当中。交男朋友,交女朋友,没有一个人是她。
童言从佛罗伦萨美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Firenze)毕业后,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从事的是调香师,她觉着有趣,就跟着学习了两年。制作了她人生的第一款香水Lost L。那段时间,迷轻极端叛逆,迷崇远往往找不着人就给她电话。童言患了焦虑症,和男友分了手。然后嗅觉就出了问题,闻什么都是LOST L的味道……
修整半年。从新捡起学习的绘画,开始了香水设计师的工作。
迷轻说要开车,童言就坐在副驾听歌。音箱里放着童言顶喜欢的Jeanne Moreau的Le Tourbillon(生命的旋风),轻快而朗朗上口。童言跟着悠扬哼唱起来。
“Elle avait des yeux, des yeux d'opale, (她有宝石一样的眼睛),
Qui me fascinaient, qui me fascinaient.(让我陶醉)
Y avait l'ovale de son visage pale (她那略带苍白的鹅蛋脸)
De femme fatale qui m'fut fatal (bis). (一个充满诱惑的让我堕落的女人)
On s'est connus, on s'est reconnus, (我们相遇,再相遇)
On s'est perdus de vue, on s'est r'perdus d'vue (我们不再遇见,不再遇见)
On s'est retrouvés, on s'est réchauffés, (我们重逢,我们心里又燃起暖意)
Puis on s'est séparés. (然后我们又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