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Veleno药
童言的脑海浮现出16岁的迷轻欢欣雀跃扶着自己照相的模样,她那样欢乐,是因为她那样孤独。是自己的懦弱致使迷轻那样地孤独无助。
老师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许茹也就不得不加两句解释,“童小姐的工作十分忙碌,常年在意大利,两方父母离异……需要赚钱,因此……对妹妹的关心是欠乏了些。“
老师的英文不多流利,说话很生硬,“在意大利赚钱,为什么连妹妹的学费都缴不起?入团以后,据学生们说,每天晚上要做兼职到一两点。熬的很辛苦,有次上课还晕了……”话至此,突然一定,“说起来,我想起,是有一个人在照顾她的。似乎是她男朋友……”
许茹道:“男朋友?”
老师说:“不确定是不是她男朋友,那天她晕了,大家将她送进医院,晚上的时候,来了一个男人,帮她缴了费。”
许茹看了一眼童言,追问道:“请问,知道他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老师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
童言已是不能更哀戚的神情。老师说:“不过,我大约记得她有个住址,是她男朋友说要送她回去那里,因为是不多好的地方……所以记忆比较深刻……都想着为什么会选在那里住?”
……
那是对立于阳面阴影下的地方,周边所住的无非都是穷困潦倒的人,边缘工作者、瘾君子、乞丐……
童言和许茹问便了周遭的人,终于在一处灰旧的黄色大楼里得到消息。一个华人女孩儿,长得非常漂亮,独自住在368房,没什么朋友。
童言和许茹去敲门,房中无人,童言坐在楼梯过道等,许茹点了一支烟抱手站在一旁吸。
童言与这里格格不入,过路人都看得出来。红尘男女勾肩搭背走上楼,末了男人嬉笑着转过头朝童言许茹流里流气地吹几声口哨。
将近7点,楼下有人接近,一男一女,抱在一团,调情的游戏。男人一手抱着女人的腰,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女的不情不愿,随着他的手移动,打苍蝇似地狠拍。男的一开口,童言回过头——那不是个男的,那是一个很像男人的女人。那是一个TomBoy。
童言站起身,扶着栏杆朝下望。
迷轻。
男人是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女人,黑黑的眼皮,画着很脏的烟熏妆,黑眼圈,皮肤苍白。
迷轻在用俄文和她说话,看得出极端不满。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但绝不简单。迷轻指着巷口朝她吼,那女人一扎手,表示无奈,转身要走,又突然转回来,抱住迷轻去吻她的嘴。
迷轻狠狠扇了她几巴掌,她都仿若不觉。只抱着迷轻投入地亲。
童言僵直脊背,站在楼上叫了一句:“轻轻……”也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不是颤抖了,她怕眼泪掉下来,狠劲去握满是铁锈的栏杆。沾了一手锈粉。
迷轻抬起头。又低下头定在原地。
童言对许茹说:“rube,你先回去。”许茹颔首丢了烟头,伸脚踩熄,下了楼。
绿色头发的女人看着童言,灰蓝色的眼睛里都是敌意。许茹和绿色头发的女人说英语:“嗨,帅哥,要不要去警局坐坐?”
绿头发女人似乎对警局一词无好感,举起中指向二人表示诚意。半圈着手,上下律动,舌尖配合着将脸颊顶出一个又一个包,抬眉撇嘴阴阴一笑,扭头离去。
童言怕迷轻走掉,急忙追下楼,赶得太急,拐弯处挂脱了鞋,踩了一脚灰。
迷轻却乖乖地迎上来了。
童言来不及拍掉脚底的灰,忍住了污浊,靸鞋上前一步,迷轻身子稍稍一撤,“你来做什么?”
童言说:“跟我回Firenze吧,我们重新开始。”
迷轻沉着脸,丢下一句,“我们完了”,就错开童言就往楼上去。
童言猛转过身吼道:“什么完了?就是因为我爱你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说了你两句,就完了?你的爱就这么儿戏么!”
迷轻不回话,望着楼梯往楼上蹿,童言狠狠拉住迷轻的胳膊,下劲儿猛甩了一下,“你不上学,你耽误了你自己!你对不起你的天赋!你——”迷轻的身子一歪,险些绊一跤,脸色也变了,推开童言叫道:“你是我谁?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关心过我吗?我和你,从此以后没关系!你滚!滚!我不用你来教训我!”
童言气急,拉住了迷轻的臂往下拖,迷轻刹住步子倔强不去。两人奋劲角力,童言说:“你今天愿意也得跟我走,不愿意也得跟我走!我是你姐姐,一辈子都有权利管你!”
迷轻立住脚,握住童言的肩膀就吻到她嘴上去,亲了两下,只是以为示威,才要退开,童言饥渴地捧住了迷轻的脸,继续下去。还是熟悉的气息,迷轻的舌又软又甜,童言心里的痒溢泉似地渗出来。一个脊背都麻了。一手托住了迷轻的后脑,一手把她的身子朝自己按。
两人混混沌沌转啊摇地倒进368,昏暗的房间里面,响起浪荡的叫声,迷轻的话浪的让童言发昏。她说:“童姐姐,我十六岁你就想这么了对吧……告诉我,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幻想我安慰你自己……”
童言只是发狠地问:“你是不是和别人也这样?你还有过几个人?”
迷轻失魂地叫:“无数,无数个……我谁都可以……”
童言愤然念了句,“鬼话!”就赌地她不能言语。
情人和情人之间,有一个或者是无数个,身体是撒不了慌的。但就是这样,心里还是免不了会受伤。
激情终于会消散。
童言醒过来,才发现这房子根本不能称之为房子。它是个牢笼,漆黑的,狭窄的,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组合衣柜和一张折叠桌,再无它物。然而房间却不清爽,墙上贴着半片镜子,角落放着桶上面驾着盆里面放着牙刷和漱口杯;一个古旧的箱子,箱子上面都是书报,不知堆了多久,灰尘尘的。窗口挂着洗过的内衣裤,一条长裤。还是去童言那里穿的。
这就是这些年来,她的轻轻住的地方吗?
她还以为轻轻是个小公主,然而她的小公主却贫困地挣扎在这阴暗的地方,为了自己所说的一句不知轻重、不负责任的话而努力。
童言抱住迷轻,“跟我回Firenze,让我照顾你。”
迷轻问她:“你就只有这个和我说吗?”
童言说:“换一间芭蕾学校……你把学业完成。除了马林,还是有很多好团的……我帮你联系……”
迷轻淡淡一笑,穿罢衣裳,站着说:“好,走吧。”
童言愕然,说:“不带什么吗?”
迷轻一扫四周,耸肩说:“你都会替我准备的。”拉起童言,锁了门,二人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大街车来车往,童言握着迷轻的手,有些凉,她想先带迷轻去吃点东西,暗自琢磨着:“吃甜的吧……轻轻喜欢的。”
童言说:“轻轻,我们去吃些东西。”一辆电车驶来,停在二人面前,“吃些东西”的话被盖在电车响声下,迷轻笑了笑,一松手,上了车。童言只是愣了一秒,车就驶远了。迷轻红着眼圈,把脸转过去不再看童言,童言瞪着车去的方向,Lost L的味道冲鼻而来,童言抖震着取药,药洒了一地……她跪在地上,去捡滚得满地的药,人来车往的路上,被碾的粉碎……
童言患了中度抑郁症,无法专注,不想见人,每天躲在房间哭。工作无法胜任,总部打电话来和她沟通,若再不能投入工作,不如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祁仲北天天陪着她,眼看童言消瘦下去,下菜场买菜给她做饭。
童言坐在屋里,错觉迷轻在厨房,怔怔望着,直至祁仲北端出饭菜,才沉沉低下头。
祁仲北父母都是南方人,祁仲北的菜都带着甜口,为童言夹菜,“我爸妈是父母之命结的婚,当时我爸有个初恋女朋友,女家嫌他出身穷,不许他们来往……”
童言握着碗,使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喂进嘴里。
“现实嘛……后来就和我妈认识了,家人一力赞成,很快结了婚。然后发现,我妈脾气特好,什么都包容我爸,做我爸喜欢吃的,陪我爸做喜欢做的,从不干扰他……我爸就渐渐爱上我妈了。”
童言抬起眼,祁仲北说:“他们两人活了一辈子,在我的印象中,反正从没吵过嘴……”
童言笑笑,“你性格像你妈吧。”
祁仲北想想,“可能是。”顿了顿,“不能完整的爱,只会给人带来痛苦。”
童言低下头夹菜,祁仲北放下碗筷立起身,握住童言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爱不该是痛苦的。言言,和我在一起,我才能让你觉得快乐。”童言垂着肩立在祁仲北怀里,祁仲北圈着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带着她悠悠地转出客厅。庭院茂密的雪松下面,葱葱郁郁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三叶和地照灯。“谁能一辈子和痛苦为伍呢。你先沦陷了,还能救谁?”
“我不能看着她毁了自己……轻轻,那么有天赋……都怪我……怪我……”童言将手握住脸,眼泪从指缝往下滴。明明认同祁仲北说的是对的。只怪迷轻带给她的快乐太让她快乐,让她发自灵魂地感到满足。过往一切如乱梦颠倒,根本不该和她有肌肤之亲,将两人推向了不可逆转的局面。
“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不能怪你……”
童言难过蹲在地上,祁仲北说:“嫁给我……言言,把一切交给我……”
……
童言不善就纠缠,在情感里从来被动。从上学到工作从来都是别人追她,她基本不知道“追”是个什么概念。女人天性里面那种“按图索骥”、“剥丝抽茧”、“寻真辨伪”的福尔摩斯特质,处于未开化的蒙昧阶段。以致多年以来和迷轻从未“交流”间断,一直一无所知。暗里喜欢迷轻到发疯也只是自个儿和自个儿过不去,见了迷轻就端起家长态度。要不是一场和迷崇远的矛盾警动了童言,童言都不敢和迷轻单独相处。即便如此,还是让迷轻试出来,童言想要她,童言不敢,童言是个卫道者。
许茹的寻查能力非可同日而语。她是帝都脚下顽强挣扎的中下层,练就了一身灵敏细致的好本领。上至做投资,下至探小道,哪一支股票闻风要涨,原因是那支股票东家的三亲八戚万里之外的虚实原因。形象神似端坐在非洲大草原用全身在观察的猫鼬。
许茹能凭借一个logo找到童言的电话,就能打听到那栋黄色房子的房主是谁,继而打电话问迷轻的联系方式。遗憾的是,迷轻的联系方式没有问到,却发现,所谓的“房主”并不是房主。人们交租的转账的人,只是一个代办人。这人不灵性,听声音是个老而糊涂的人。和他问话,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最后道了句:“我不知道,我不是房主。”
许茹问他:“你不是房主,房主电话给我一个行吗?”那人仿佛是烦了,也可能是英文不很通,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事件。除了“我不知道,不是房主”便不会说别的话。
迷轻彻底搬走了。消失在童言的眼里。
童言二十九岁生日,和祁仲北订婚的消息满天飞。
第二次求婚,祁仲北包下了十二个国家的高楼LED向童言表白,被拍上传到了社交网。帝都晚上9点,十二个国家的高楼上同时显示:“我的女神童言,请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