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纪听着听着，心尖儿凉了一片，又想象起最初走出孵化室时的那种寒冷，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她抱紧自己，颤巍巍地问了声：“……保暖胶囊还能支撑多久……”
　　“一个保暖胶囊能管二十四小时。”阿殇答道。
　　小纪算了算，自己还剩五天多的时间。
　　“你先说，胶囊是可以赚的，对吗？”小纪艰难地仰着脑袋，努力和高个子阿殇对视。
　　“嗯，没错，你可以打工，也可以跟别人做交易，提供向导服务什么的。不过，打工的地方一般不收童工，而且必须在这里生活超过一个月才有资格给别人提供向导服务。”
　　小纪深深感到自己被欺骗了，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打人的欲望，语气尽量和善地问道：“……所以我赚不了胶囊，是吗？”
　　“也不是。一般来说，每天3k字就足够让我们填饱肚子了，如果作者更新超过3k，剩下的字数就能兑换成网文币，可直接用于购买保暖胶囊。哦对，地雷、营养液、正分评论、订阅什么的都可以赚得网文币，但你寒冰天赋就别想了。”
　　小纪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表情放松了不少，说道：“有办法就好，希望我的作者多多更新吧。”
　　阿殇听了这句话，打量了一下小纪的头顶，目光更显同情，还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
　　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份上，自己就别再打击她了吧。阿殇这样想着。
　　“咕噜！”
　　一阵奇异的响动从小纪的肚子里冒出来，小纪紧紧捂住腹部，脸蛋因窘迫而微微泛红。
　　“你饿了？”阿殇问她。
　　“嗯。”小纪埋下头，应道。
　　阿殇叹了口气，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小姑娘迟早要面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对现实的。
　　“我带你去附近的食堂吃饭，你跟紧我，小心迷路。”
　　阿殇说完，转身，双脚在冰面上灵活地滑行起来，几下就蹿出去老远。
　　小纪紧张起来，学着阿殇的动作开始赤脚在冰面上滑行，开始几步还算稳，十米后身体叫开始不受控制地晃悠，重心一偏，直接栽了个跟头。
　　那冰严实得很，小纪一头栽下去，额头起了个大包，冰面却毫发无损，连条小裂缝都没有。
　　“这冰是有多厚啊……”小纪抚着额头抱怨道。
　　阿殇听到动静，已经停了下来，往回走了几步，对小纪说道：“这是长年累月的极寒天气形成的冰层，当然比你的脑袋厉害。”
　　小纪撇了撇嘴，爬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道：“我们接着走吧。”
　　她继续跟在阿殇后面溜冰，又摔几个跟头，后面才慢慢掌握到技巧，动作流畅起来。
　　不知道滑了多远，阿殇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食堂了。”阿殇用手指了一下。
　　顺着阿殇的手指望过去，能看一间占地颇大的平房，蓝漆白宇，隐约能看到一个大大的招牌，其上用隶书体写着“三号公用食堂”的鎏金字。
　　小纪看着那招牌，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食物的清香。
　　她咽了口唾沫，催促道：“那我们快过去啊。”
　　她都快饿死了。
　　“不急，我们先去兑换粮票。”
　　阿殇没有急于向前走，而是把小纪往旁边领，领到了一个小房子前。
　　小纪透过玻璃门，往里张望着，只见一排整齐座椅，座椅前是一排整齐的镜子。
　　座椅上坐着几个人，座椅旁站着几个人，站着人正给坐着的人倒弄头发。
　　小纪不解地问道：“这不是理发店吗？怎么兑换粮票？”
　　阿殇再次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们先进去吧。”
　　小纪跟着阿殇走进理发店，迎面走来一个理发师，理发师看见阿殇，奇怪地问道：“你个光头来剪什么头发？”
　　阿殇把小纪推出来，说道：“这是个新生文，她要剪，不是我。”
　　理发师把奇怪的目光从阿殇身上移到小纪身上。
　　小纪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心。
　　理发师看着小纪的头顶，问道：“你才出孵化舱？”
　　小纪点点头。
　　理发师叹了口气，也露出衣服同情的表情：“不是要发表到三章才能破壳出来吗……你积了三章，才这么点字数……作者是有多狠心啊……”
　　“字数？你怎么知道我的字数的？”小纪有些懵。
　　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字数，理发师怎么看出来的？
　　阿殇清咳了一声，解释道：“作者每次更新后，我们的头发会根据更新字数而变长，作者更得越多，我们头发就长得越长。所以，我们约定用头发来代替字数，兑换粮票，多少头发就能换到多少食物。”
　　小纪的心里浮上一层浓浓的不祥的预感，她慢慢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很柔软的触感，就像抚摸着新生发芽的小草一样。
　　很软，也很短。
　　小纪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先给她剪吧，头发短也是头发，好歹能换点吃的。”阿殇对理发师说道。
　　理发师笑道：“这么短可剪不了，只能剃。”
　　小纪有些麻木地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接下来无论受到什么打击都不会有感觉了。
　　她在理发师的引导下坐到座椅上，前方的镜子映出了她的模样。
　　这是她从孵化以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一个白皙的小脸蛋，两个灰蒙蒙的眼睛，还有头顶上一层薄薄的灰色头发。
　　薄薄的。
　　她吸了吸鼻子。
　　作者怎么能这么对她？
　　十分钟后，她剃完了头，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和阿殇一样的光头，头顶光溜溜的，难看死了。
　　只见理发师用一种神奇的仪器把她所有的头发收集了起来，盛在一个碗状的容器里。
　　理发师把这碗头发递给了自己的助手，说道：“去评测一下值多少字，然后兑换成粮票。”
　　助手离开了一阵子，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小票，小票上印着她看不懂的条形码。
　　她接过那张小票，茫然地看向阿殇。
　　“走了，我们可以去吃饭了。”阿殇说道，领着她向外走。
　　听到“吃饭”二字，小纪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紧跟在阿殇身后，进了那间蓝漆白宇的公共食堂。
　　扑鼻而来是一阵浓烈的食物的气息，有卤藕、有西红柿、有牛肉炖土豆，还有……
　　她狠狠地吸了几口气，虽然她还没有吃过食物，但刚出生就自带的认知力告诉她，这些食物都非常非常的美味！
　　“咕噜咕噜”
　　肚子又响了起来。
　　小纪扑到一个窗口前，颤抖着手将粮票塞进识别口。
　　窗口内传来一个机械音：“请问您想点些什么？”
　　与此同时，智能手环识别到了食堂窗口发出的信号。
　　小纪的意识里出现了点餐选项。
　　【请问您想点些什么？】
　　a.土豆牛腩盖浇饭
　　b.酸菜鱼泡饭
　　c.红油抄手
　　d.酱香小笼包
　　……
　　下一页
　　小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a选项。
　　“土豆牛腩盖浇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取餐，祝用餐愉快哦~~”
　　窗口里慢慢吐出了一个盘子。
　　小纪屏住呼吸，那张盯着盘子。
　　只见盘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土豆和一丢丢要凑近看才看得清的牛肉丁。
　　土豆和牛肉下面还有一小撮白米饭，细看还能数清有多少粒。
　　小纪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哪怕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感到了一种彻骨的绝望。
　　她耷拉着头，拿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到五秒钟，盘子里就空无一物了，小纪又把盘子舔了整整三遍，确定盘面上已经没有任何残留的味道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盘子。
　　肚子还是饿得慌。
　　小纪有点想哭。
　　“喂，看你那么可怜，我给你分一点吧。”
　　只见阿殇端着一碗水饺坐到了她的对面。
　　白白的水饺浮在红油汤上，分外诱人。
　　量也不多，但看起来也够勉强吃饱。
　　“你不是光头吗，哪来的头发换食物？”小纪咽了咽口水，不解地问道。
　　“我已经完结了，虽然完结文的头发不会再长长，但我们可以领取完结补贴，发的粮票至少能保证每顿吃饱。”阿殇耐心地解释。
　　小纪听后，一脸羡慕地看着阿殇。
　　心里最高级别的愿望从“希望作者多多更新”变成了“希望作者快快完结”。
　　阿殇给她夹了三个饺子过去：“只能给你三个饺子，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自己想办法，毕竟我也要吃饭。”
　　小纪感激地道了谢。
　　一口一个饺子，十秒钟后，盘子又空了。
　　虽然还是没吃饱，但肚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你现在还租不起独立的房子，等会儿我带你去慈善收容所，先应付着睡几天觉。”阿殇一边吃饺子，一边对她说道。
　　“好。”小纪低着头，不敢看阿殇碗里的水饺，心里祈祷阿殇快点吃完。
　　红油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小纪把头埋得更低了。
　　阿殇又给她讲解了很多东西，小纪学到了不少。
　　空档里，小纪叫了他一声：“阿殇。”
　　阿殇停了筷子，问道：“怎么了？”
　　“想问一下……我可以阅读自己吗？我想知道我的作者都写了些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短这么冷……”
　　“可以，但不能随便读。”阿殇回答道。
　　接下来，阿殇神乎其神地讲解了自我阅读的意识形态，教育她说：“自我阅读是一种修行，是一种仪式，要心存感恩、满怀虔诚……”此处省略一千字。
　　小纪全过程都听得似懂非懂，不停地点着头，头都要点掉了。
　　.
　　阿殇吃完饭后，把小纪领去了慈善收容所。
　　“这里是收容所，你登记一下就能进去。完结文都有完结补贴房，不在这儿住，我先回去了。”
　　小纪不禁又羡慕起完结文来，眨了眨灰色的大眼睛，糯糯地说道：“我的作者什么时候完结我啊……阿殇，谢谢你，再见。”
　　“再见。”阿殇说罢，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很显高，却透着几分孤冷和萧索。
　　看着就觉得冷。
　　小纪打了个哆嗦。
　　自己的背影岂不是看起来更冷？
　　.
　　收容所的门口排着老长的队，队伍里有很多像她一样的矮个子小孩，而且大部分排队者都是光头。
　　有几个文很明显没吃保暖胶囊，一边排队一边脸色苍白地发着抖。
　　小纪有些想帮忙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现在自顾不暇，实在帮不了别人。
　　她错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那些发抖的文。
　　心里掖着几分小愧疚。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她了。
　　小纪抬手扫描了一下手环，登记了个人信息。
　　“符合收容所收容标准，请您到旁边领被褥，然后就能进去了。”工作人员给她指引道。
　　只见箱子里胡乱堆着一坨坨满是洞洞的被褥。
　　小纪欲哭无泪，随手拿了最顶头的被子，抱在胸前，走进了收容所。
　　黑漆漆的。